“他们可不只是欺负今上一弘治十六年的张天祥案,内阁明知道是冤案,竟以先帝不信任天下士大夫相要挟,执意维持原判! ”苏录冷笑连连道:
“那时候先帝已经三十有四了,总不算年幼了吧?不是照样该欺负还是欺负? ”
“你的意思是,本朝的大臣欺君太甚,所以才招来了刘瑾这个报应? ”杨一清怅然道。
“我想问的不止于此一一如果大臣这样能把国家治理好也就罢了,”苏录的声音更低沉了,却震得杨一清两耳嗡嗡作响。
“但所谓的“弘之中兴',真的存在过吗?眼下这民不聊生、吏治崩坏的局面,真的只是刘瑾掌权一年半折腾出来的恶果吗?”
“你这话什意思?”杨一清目光猛的一凛,难以置信地打量着苏录。
苏录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胸中积郁许久的块垒:
“我曾见过首辅大人弘治十七年所写的《通达下情题本》,令人触目惊心,多年难忘”
他便一字一句,复述着奏章的记载:
“为臣经过河天津一带,所见……曳缆之夫身无完衣,荷锄之人面有菜色,极目四望,可谓寒心。”“临清、安平等处,盗贼纵横,杀人劫财者在在而是……各处回贼百十成群,白昼公行,出没无忌。”“且民户消耗,军伍空虚,官军无旬月之储,俸粮有累年之欠……北地贫薄,素无积蓄,今年再歉,则将何以堪之?”
“别说了别说了……”杨一清听不下去了,他在北方久任巡抚,还当过三边总制,焉能不知这些情况? “好,那我们说点别的。”苏录便换个话题道:“弘治十五年颁布的《问刑条例》,规定官员只要不涉谋逆,犯了罪都能交钱赎罪!这难道不是“罚米法'的滥觞吗? ”
“当时刘瑾可还在东宫陪太子摸泥鳅呢!把屎盆子都扣在他头上,固然可以让大家都得到解脱,但真的能解决天下的问题吗? ! ”苏录盯着杨一清,步步紧逼追问道。
杨一清心头剧震,他没想到苏录对大明的症结竞看得如此透彻,远超寻常读书人,甚至朝堂衮衮诸公。他脸色阴晴变幻半响,才长叹一声,颓然点头:“你说的没错,大明的病根,从来不止一个刘瑾,是这整个天下都病了。 ”
“好,就冲先生这句话,这杯酒可以喝。 ”苏录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杨一清却已经顾不上原先的计划,语气带着几分求教的意味:“你既然看得比谁都透彻,那请问,这大明的症结究竟在何处? ”
“一切问题的根源,都是朝廷收不上税!而收不上税的症结,便在我们这些人的特权上! ”苏录也不藏着掖着,一针见血道:
“我一个小小的举人,就可以让五十人免于服役,五百亩地不用交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