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开拔(下)

发热了,就想办法让温度降下去,骨头断了就接上去,皮开肉绽,就设法让它们重新弥合——他们可以暂时性让你好过一点,但对于里面的病灶却不甚了了,所以一旦器官出血,或是染上瘟疫,就必须由更强大的教士来治疗——也就是所谓的“大力出奇迹”,如果这个大力还是不够大力,那么病人就只能等死。

“之前的那些国王都在想些什么啊!?”理查叫道:“他们竟然没发现这个纰漏吗?”

“这么说吧,”塞萨尔收起摆在他们面前的杯子,平静的说道,“如果没有我的解释,或者说你根本不相信我的解释的话,当你被病痛侵扰的时候,修士们的治疗或者说祈祷,一瞬间就让你痛楚全消,症状全无。

相比起所谓的医生,又要让你喝苦涩的草药汤,又要让你放血、guanchang,还要节制饮食和床榻之事,你会不会觉得很烦,很不满意?”

腓力二世顿了顿点了点头,确实,不要说是一个君王,哪怕稍有资产的商人都会选择教士,他们对此并不了解——只能凭借着自己的感受去做决定——而那时候掌握着医术和知识的,还偏偏以教士居多,他们当然会将事情往着对自己有利的那方面去推动。

至于人们是否能够真正的得到治愈和解脱,这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理查也笑了,比起腓力二世,他更喜欢游走在大街小巷之间,和平民接触得也多,教士私下里玩弄的手段更是领略了不少——他们愚弄民众,对自己以及那些高居在金字塔尖的人倒是毫不懈怠,事实上,罗马教会的教士们可不单单只会祈祷,能够做到主教或者是大主教,乃至教皇的人都对医术有着一定的研究。

这几乎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只是不能言之于口,但请求他们调制药膏的达官显贵也大有人在。

譬如在拣选仪式上,那些可以让人精神集中的药物——贵族们用它来提高自己孩子的被选中率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但这样对于医学来说,依然是条死路,它仍旧走向一个没落的终局。”塞萨尔将杯子交给仆人,走回帐篷。

“当一种学说遭到禁止迫害,或者是受人鄙夷的时候,无论有多少人知道它是无辜的,是有用的,是能够带给人类一个新未来的,也必然会被拒之于门外,甚至会如同密封已久的纸张那样变脆,发黄,最后碎裂成一抹尘埃。

单就我看到的,甚至于古罗马相比,现在的医学已经不是前进,而是后退了。”

即便有些主教和修道院院长,或者是隐居的学者,还在研究医术,他们敢大张旗鼓的招收学生吗?敢信任学生吗?敢教导他们吗,他们说出的每一句话,写下的每一个字,交易、赠送的每一份材料和知识,都将是他们的罪证。

事实证明,无论是什么人,都会有他们的敌人。而当一个敌人想要宣泄自己的怒气,或者是谋取不应有的利益时,难不成还会考虑他对于医学的重要性吗?

哪怕在另一个世界中也会出现皇帝将唯一一个能够救他的人斩杀的事情。

对于他们——尤其是那些拥有着巨大权势的人来说,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独一无二的,只要能找,必然能够找到——他们宁愿冒险,也不愿受任何委屈。

“既然如此,最终医学也只能如同数学一般,成为一些人捧在掌心之中的玩物。

但既然是玩物了,又有多少人会愿意付出时间精力,乃至于生命呢,他们不会——没有了成系统的理论,充足的师力,以及编写严密的课本,医学最终也会变为如同魔法、诅咒、秘术之类‘把戏’,而那些残缺的部分,即便能够被别人得到,这种盲人摸象,管中窥豹的学习方式又能让他了解多少,掌握多少呢?

结果就是他所拿出的医术最终只会被人视为哗众取宠的小丑,进一步引得人们不再信任医学,这是一个恶性循环,但现在循环已经形成,很难改变了。”

这番话说的,在场的众人都是眉头一跳,除了听得晕头转向,可以暂时被排除在外的理查。

鲍德温是因为塞萨尔曾和他解释过麻风病的传染途径和对人体的影响方式——因此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自己之所以染上麻风病,并非是意外,只可能是人祸,而同样的事情也有可能发生在他的孩子或者是其他人身上。

虽然他现在已经有了隔绝以及防备的手段——但说实话,如果他身边没有塞萨尔呢,没有一个对那些难以察觉的疫病保持着高敏感度和熟悉程度的医生呢,虽然塞萨尔从来没有和他明说过——但他知道塞萨尔有着一些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

但这些知识若是继续被冠以异端邪说,不允许流传的话,那他之后的亚拉萨路国王呢?他或许只有两个选择,接受教会的要挟,交出亚拉萨路,或是不接受教会的要挟,等着自己的孩子或是自己遭受致命的诅咒……

腓力二世所考虑的就更多了。

教会此举只是为了垄断,作为经常签发特许经营证、生产证或者是通行证的国王来说,没有人能够比他们更懂得垄断的含义。

而最初的时候教会能够这么做,也是因为因为在那时候得到赐福的人多数都是教士。

第一个能够瞬间将见血的伤口弥平,不留任何痕迹的教士死后第三年就已经是个圣人了,而骑士们只要到二三十年后才出现第一个被“赐福”的人,这种情况却不是教会想要看到的——现在居然很少有人知道他是谁,前来争夺这个名号的人太多了,而教会根本不予肯定……

只是谁不想要一份非比寻常的力量呢?随后来到教堂祈祷的骑士越来越多,获得了赐福的骑士也越来越多,教会见无法遏制,才会有了那一整套的骑士册封流程。是的,在此之前,骑士册封非常随意,通常只是领主或者是另一个骑士随意的用剑拍拍对方的肩膀,或者是大力抽打对方的颈子,然后授予武器,就可以宣布另外一个人成了骑士。

而在教会介入之后,整个骑士授剑仪式才变得格外的庄重和严肃。

前一天的晚上,等待受封者需要进行沐浴,除了洁净自己的身体之外,也是为了消除灵魂上的污垢,随后换上白色的内衣与红色的长袍,白内衣意为着纯洁,红袍则意味着为基督浴血奋战。

沐浴更衣之后,受封者要前往教堂,将自己的武器和盔甲放置在祭坛上,跪在祭坛前整整一夜,向耶稣基督与众多圣人祷告,进一步专注于精神层面的净化。

黎明时分,主教或教士会来给受封者主持弥撒,之后,如果这位骑士是个王子,或是大领主的继承人,他还会迎来一场宗教游行……

你甚至可以将这些看作一场表演,只不过这场表演是表演给教会领主以及骑士心目中的那个自己看的,他们经常会因此被感动的热泪盈眶,虽然他们必须为此付一笔钱。

但通过此举教会还是成功的将受赐福的骑士拉进了教会的体系之内,甚至在一段时间里,因为君王和领主的疏忽——教会甚至可以宣称那些不是在教堂得到赐福的骑士们只能是被魔鬼附身。

当然这种情况还是多数出现在那些没有背景的小人物身上,而他们通常就是教会推出去的替罪羊和牺牲品。

教会或者说圣父亚历山大三世下大绝罚令的时候,他和他身后那个人大概也没想到,塞萨尔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人,他的三观早已稳固,而之前又不曾受到教士们的教导或说恐吓,他没有那种根深蒂固的畏惧,当然也不会因为他们的大绝罚而恐慌。

不过这样的事情,教会可不是干过一次两次了,反正失败了,对他们没有什么损失,成功了,就能得到一大笔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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