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时静谧,只有王进和喜金铺床的声音。
窗外的雨越厚,老人脸上的笑容越盛,他笑道:“二月二以来,杭州就下了四场雨,每次都是小小的一点,今晚这场雨好啊,甚好,春雨贵如油啊。”
薛韶微微颔首:“希望能下到早上,然后天晴,这样,不仅麦子能丰收,秧苗也能飞涨,可以赶在四月前插秧了。”
老人笑吟吟的看着薛韶:“公子还知道农事?”
薛韶:“家中亦有几亩薄田,早些年没出来求学时,每年春播秋收都免不了下地,学里也教导的。”
“是要教的,我们村和县上的学堂也都教,就是城里不怎么教了,也是稀奇,城里厉害的学生们不学农事,将来他们当了官,可怎么劝课农桑呢?”
薛韶笑道:“听老丈所言,您有读过书?”
老人就骄傲起来,微微挺直了脊背道:“读过几年书,我幼时,太祖高皇帝开办学堂,命适学儿童入学读书,我就跟进学堂里读了三年书。”
又指着王进道:“我这个儿子虽然笨了点,但小时候也有幸进学,读过几年书,认得几个字。”
薛韶一脸钦佩,问道:“村里入学的人多吗?”
“挺多的,”老人道:“毕竟在杭州郊外,距离城池不远,朝廷每有好的政策,我等都先享受了,村里十个适学孩子便有八个入学,剩下那两个,要么是父母不爱孩子,只顾着自己,要么是蠢笨如牛,不可教导。”
薛韶听他说话便知道他不止是读过三年书而已。
果然,老人虽然只幼时读过三年书,但之后,凡是有机会,他都会找来书看。
看的书多了,见的世界也多了,见识和想法便也跟常人不一样。
“可惜,依旧没能把日子过好,”老人摇了摇头,叹息道:“但这世间的事就是如此,并不是努力了就有好的结果。”
老人这一生从未停过努力奋斗,想要改善一家人的生活。
王家也是富有过的,日子最好的时候,他们家有二十八亩地,还差点就建上了青砖大瓦房。
老人指着墙壁道:“那后面,就我家后院那块空地,已经打了地基,差一点就把房子给建起来了。”
喜金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最喜欢听这种发家致富的故事了,看话本都是找着这种建功立业、发家致富的话本看,一点不爱那等贫困才子娶得富家千金后一飞冲天的故事。
所以他急忙问道:“后来为什么没建起来?您家业怎么败了?”
老人道:“打地基的时候,我大儿子上山采石,用的火药炸石头,不小心被飞石击中,从山上滚了下来,人没了。”
喜金嘴巴微张,像个犯错的孩子看向薛韶。
薛韶面色淡然,只是温和的看着老人。
老人脸上也不见伤心,显然已经释然:“家里就觉得这新宅子的风水不好,就没再继续。再后来,我三儿子被征兵役,送去了麓川打仗,这一去就没再回来,我这一生生了四子三女,其中二儿子和大女儿因为体弱,生下来养了三四年就没了,最后能留在身边的,只有这个幺儿。”
“家里的地,后来老妻生病,幼子成亲,卖去八亩地,只剩下了二十亩,去岁风灾,为了活命,又卖了十亩……”
喜金心痛得不行,却又庆幸:“那现在还有十亩地。”
老人微微摇头,苦笑道:“只怕等到秋后,剩下的十亩地也要没了,运气若好,或许能留下两亩地。”
“啊?为啥?”
王进愤愤道:“还不是为了还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