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行干到最后,比的不再是食材,而是庖厨。
谢居安曾也试图以高酬挖角,怎奈周端与矾楼的东家冯舜朝私交甚笃,靠钱财断无可能挖走。
矾楼、潘楼和高阳正店明面上是友家,彼此见了面都笑吟吟,私下里却暗自较劲。
谁会甘愿一辈子屈居老二、老三?何况谢居安素来争强好胜,要幺不做,既然做了,便要做第一!
他原本相中了郭庆,只待对方出宫,便请其于自家酒楼掌灶。
此时见周端满面惊奇之色,忽然又想:郭、周二人乃同门师兄弟,未必能破招,可这无名氏剑走偏锋,此间菜肴似乎连周铛头都前所未见,若能得其相助,或可出奇制胜!
正盘算着,灶间布帘突然掀起,李二郎捧盘而出。
「雪花鸡淖——」
两盘蓬松「雪山」呈于桌前,四双眼睛齐刷刷落于其上。
又是一道奇菜!
单看菜名和成菜的造型,尚不知其所以然,当蓬松雪团在口中化开,鸡鲜与蛋香在唇齿间交融弥漫之际,四人瞬间明了。
原是化鸡为雪!
周端难以置信,再三品尝,确为鸡肉无疑,混着蛋清同炒而成。
千丝豆腐已然远超预期,但做法还算常规,至于旁人能否做到,却是另一回事。
而这雪花鸡淖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鸡肉和蛋清是再寻常不过的食材,何以能做出如积雪堆迭的状态?
他皱眉苦思良久,仍不得要领。
王辩本想询问周铛头的评价,但见其眉头紧皱,神色复杂,话到嘴边又咽下。
共事多年,他深知周铛头脾气火爆,矾楼里的铛头、学徒若做出好菜,他未必会夸赞,可一旦没能达到他的要求,便会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王辩还是头一回见他尝菜尝到沉默。
谢居安倒是赞不绝口:「妙极!妙极!」
他虽非庖厨出身,却也能看出此菜神乎其技,即便是享誉京师的周铛头,也未必能做出来。
好一个无名氏!
无怪能得官家青眼,当真有些本事!
谢正亮只频频动筷,他先前在雅间并未尝得此菜,这一趟真不白来!
厨房里,宝塔肉已蒸够时辰。
吴铭将油菜下入盐水中烫熟,打底摆盘,随后取出模具,扣在油菜上。
三个厨娘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尖尖的模具,既好奇又略显紧张。
当模具揭开的刹那,厨房里响起整齐划一的惊叹。
完美!
吴铭也稍微松一口气,他有阵子没做这道菜了,幸好手艺没落下。
调个酱汁,当头淋下,扬声唤道:「走菜——」
李二郎进厨房端菜时,四人无不翘首以盼。
吃罢前两道菜,四人对吴掌柜的手艺已不再有任何质疑,此刻只想看他还能玩出什幺新花样。
人对饮食的追求往往具有两面性,一方面会怀念熟悉的味道,另一方面又向往陌生而新鲜的体验。
在座皆是饱尝美食之人,难得品尝到令人唇齿一新的菜肴。
这位无名氏却非常轻易地做到了,在别的庖厨看来千难万难的创新,他却能列出整整一张食单,这还不是吴掌柜的上限,而是纸张的上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