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敛起怒色,换上笑容,正待开口,忽见甬道转角处又转出一行人,脸上的笑容登时凝固,话也卡在了嗓子里。
与之相反,一众内侍见着来人,尽皆如蒙大赦,松了口气。
“蕴儿!不可造次!”
赵希蕴扭头瞪梁怀吉一眼,随即笑盈盈迎上前:“娘亲——”
……
午时的钟声回荡于东京上空。
宣德楼上,君臣宴饮已行至第三盏酒。
“第三盏下酒:羊舌签、螃蟹羹——”
女使鱼贯而入,奉上御厨精心烹制的羊舌签及潘楼进献的螃蟹羹——潘楼的东家早已探得官家喜食蟹鲜,故投上所好,特献此羹。
螃蟹羹选用上品蝤蛑,辅以椒、胡椒、莳萝、橙皮、生姜、香葱、豆酱、醋、酒、盐等十数味料,同精碾粳米以文火熬成糁羹。
此乃潘楼铛头的招牌之作,滋味之妙,自诩不逊于御厨。
赵祯尝罢,微微颔首道:“此蟹羹滋味甚佳,诸卿以为如何?”
官家既已定调,众人自是纷纷应和,赞不绝口。
说实话,若未曾品尝过吴掌柜的手艺,此羹确堪称妙品。
惜哉……
欧阳修品着碗中糁羹,忽然惦念起吴记的珍馐,只一碗食材寻常的菊羹,便已胜过此间所有。
抬眼与韩琦、富弼诸公交换眼神,彼此眼底皆掠过一丝心照不宣的笑意。
见众卿称善,赵祯遂吩咐道:“赐赏。”
民间进献佳肴,只要不是太难吃,依例皆有赏赐。赏赐多寡,全凭官家心意,通常不会太多,只是象征性的。毕竟,坊间菜肴能令人眼前一亮者寥寥无几,堪当“惊艳”二字者更是凤毛麟角。
这碗螃蟹羹,也只是中规中矩罢了。
赵祯忽然搁箸起身。群臣及宗室贵戚亦随之离座,簇拥官家至楼前凭栏。
东西御街上,人潮依旧涌动如潮。彩棚间食客攒动,露台上百戏正酣,欢声笑语交织鼎沸,热闹景象犹胜开宴之初。
赵祯看向楼下的宴席彩幕,随口问:“张供奉,京畿父老宴饮可欢?”
张茂则郑重作答:“父老皆感沐天恩,宴饮甚欢。”
“善。”赵祯露出些许笑容,“传朕旨意,代朕问安,并行赏赐。”
传旨问安,同时赐以衣服、茶帛,这亦是赐酺宴的固定流程。
张茂则领命而去。
赵祯放眼远眺,忽地轻“咦”一声,伸手遥指西边某处:“西角楼对面那家彩棚莫非也是京中食肆?何以聚众茫茫,竟似多过潘、矾二楼?”
距离太远,他只望见摊前人山人海,却辨不出所售何物,更看不清店招。
赵祯所指,正是吴记川饭的摊位。
然此位置的变更乃张茂则一手操办,知情者只有张茂则、李宪及排办局的官吏。
此刻张茂则已下楼慰问父老,排办局吏员没有与宴的资格,在场重臣面面相觑,无人能答。
角落侍立的李宪左右张望两眼,这种场合原本没他说话的份,此时见无人作答,便壮着胆子道:“启禀陛下,西角楼对面那家,应是吴记川饭。”
此言一出,赵祯尚未觉得如何,一旁的欧阳修、文彦博等人俱是眼皮一跳,目光齐刷刷投向富弼。
说好的将吴记的摊位安排在阖闾门附近哩?!
富弼同样一头雾水,他分明记得那日没有说错,怎会……
赵宗实本垂首立于父王身后,尽量不使自己显眼,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忽闻“吴记川饭”四字,亦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