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此举表面上是为隐户着想,崔氏即便不满,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清河崔氏只怕不会轻易答应吧?」
温禾问道。
那些隐户是崔氏花了大力气才笼络住的,就这幺拱手让人,崔氏定然不甘心。
「他们没得选择。」
李世民轻笑一声,从御案抽屉里取出一封封好的书信。
「朕已经让百骑出动,去河北道将崔忠及其家人请到长安,这是对他们的一种威慑。」
「另外朕还写了一封信,是给清河崔氏家主的通牒,要幺迁隐户,要幺朕就以勾结奸商、私买官粮为由,将崔忠问斩,再派百骑去崔氏封地彻查。」
「只是这交换,还需你出一份力。」
李世民将书信放回抽屉,目光落在温禾身上,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你即日起卸任百骑校尉,从百骑中脱离出来。」
话音落下,立政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烛火跳动着,将李世民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紧盯着温禾的脸,试图从中捕捉到惊讶、愤怒或是不甘的情绪。
毕竟百骑是李世民亲创的核心力量,温禾自百骑建立之初便担任校尉,一手带出了不少精锐,这份职权在京官中堪称特殊。
他何尝不知道,如今长安城内,都传着温禾是什幺百骑小煞星。
可温禾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只见他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回应「今日天气不错」一般,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哦。」
「哦?」
李世民的嘴角猛地抽搐了几下,他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温禾的额头,像是在确认他是不是在走神。
「你就这幺答应了?不问问缘由?不觉得委屈?」
温禾拨开他的手,揉了揉额头,笑道。
「我知道崔氏忌惮百骑,其实更忌惮我。」
「毕竟之前是因为我,清河崔氏才被赶出长安的。」
「我卸任了,便是给他们一颗定心丸,让他们知道陛下此次是「和解」而非威慑。」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何况百骑只是查案,陛下掌握着十六卫,只需一声令下,清河崔氏又怎幺可能抵抗的了。」
现在又不是南北朝了。
清河崔氏虽说门生故吏有不少,可他们家中不像以前一般,还有许多的私兵。
这一点说起来,李世民还要感谢感谢杨坚。
李世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半晌才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竖子,心思比房玄龄还活络,朕这点算计,全被他看穿了。
话虽如此,他眼中却透着掩饰不住的欣赏。
只是他没想到,温禾突然话锋一转,狡黠的笑道。
「其实臣早有卸任的心思,今年开春后,百骑的制度已经完善,许敬宗管文书,苏定方管训练,黄春管刑狱,各司其职,就算没有臣,也能运转自如。」
正好无官一身轻,最近天气不错,我打算带着小柔出去踏春。」
没了百骑的事情,他还轻松了。
反正他也有点不想干了。
李世民之前还担心温禾会有怨言,可现在见他答应的这幺爽快,又觉得有些不对了。
这竖子就这幺不喜欢给朕办事?
他当即沉着脸色,重哼了一声。
「朕什幺时候说要罢黜你全部的官职了,飞鱼卫你不用训练了?火炮、火药你不用负责了?你可别忘了,你还是工部、兵部、刑部和礼部主事!」
「……」
温禾有些愕然。
你说话就说话,发这幺大火作甚。
再说了,这四部中刑部和礼部他几乎没怎幺去过。
工部和兵部的事情,他又不是没有做。
李世民擡手一巴掌落在温禾的脑袋上,怒喝道。
「还无官一身轻?明日朕就擢升你为兵部尚书都事从七品上,兼任左武卫行军长史,朕让你无官一身轻!」
温禾猛地擡头,眼中满是惊讶。
兵部尚书都事虽只是从七品,但直接对接尚书省,掌管兵部的文书往来和军情汇总,是个能接触到核心军事机密的要职。
相当于是李靖的贴身秘书了。
而左武卫行军长史,更是直接参与军队的作战谋划,相当于左武卫的军师。
负责监督左武卫的日常训练。
这两个职位加起来,比之前的百骑校尉分量重了不止一星半点。
看他这吃惊的模样,李世民有种得逞的快意。
不过依旧还是板着脸说道。
「李药师教授你兵法,叔宝教授你弓马武艺,日后你即便做不了霍去病,至少也能在战场上保命。」
「还有飞鱼营,那个赵勤虽然训练有方,但还是太慢了,你明日便去帮他。」
温禾愕然的瞠目结舌。
合著李二还要压榨我啊!
没天理了啊!
天刚破晓,大兴宫的宣旨内侍便踩着朝露抵达高阳县伯府。
温禾身着素色常服接旨,面对「办事不力、罢黜百骑校尉、闭门思过五日」的旨意,脸上不见半分惊惶,只是平静行礼。
「臣温禾领旨。」
内侍宣旨时特意提高了声调,仿佛要让街坊四邻都听得一清二楚。
待内侍离去,温禾家里的府门刚关上,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温禾失势」的消息就迅速传遍整个长安城。
辰时的东市茶肆,正是人满为患的时候。
弘文馆司业周慎端着茶杯,斜睨着邻桌几个议论温禾的商人,突然嗤笑一声。
「什幺高阳伯,不过是仗着陛下宠信的毛头小子罢了!年纪轻轻掌百骑,查个案还能让主犯自戕,线索全断,罢他的职都是轻的!」
坐在他对面的弘文馆学士连连附和:「周兄说得极是!这温禾仗着会些奇技淫巧,竟让陛下破格提拔,此前春闱他竟然那般对付我弘文馆,如今落得这般下场,真是大快人心!」
邻桌的几个士子听得兴起,也凑了过来:「听说温禾全靠钻营才得了爵位,如今百骑校尉的差事没了,就是个空有爵位的闲散人,看他以后还怎幺嚣张!」
这话引得茶肆里一片哄笑,不少人都跟着点头称是。
「可惜登善兄不在长安,否则今日当与他浮一大白!」
之前弘文馆的事情,导致褚亮中风,不得不卸去这职务。
而褚遂良只能带着他父亲离开长安,返回老家去了。
如今弘文馆有一半对外开放,曾经高人一等的弘文馆学士,如今竟然沦为和国子监学子一样。
他们心里自然记恨上了温禾。
流言传得最快的地方,莫过于吏部的官署。
几位民部主事围在廊下,对着墙上的官员名录指指点点。
「你们看,温禾的名字旁边,百骑校尉的注记已经划掉了,我看啊,这闭门思过五日就是个幌子,过些日子陛下说不定就会夺了他的爵位,打发他回原籍去。」
「那可真是解气!」
一名主事拍着廊柱笑道。
「之前他在民部部耀武扬威这次总算轮到他倒霉了,我看今晚咱们得好好喝一杯,庆祝一下!」
这些风言风语自然也传到了温禾耳中。
闭门思过的五日里,他每日晨起练剑,上午在书房绘制左武卫军械改良图纸,下午便带着小柔在府中侍弄花草,全然不像个失势的官员。
李泰他们原本还有些担心,可是看着温禾这模样,顿时就安心了。
这肯定是阿耶和先生故意耍那些人玩吧。
负责监督温禾闭门的便是百骑的人。
所以陈大海便假公济私来探望。
他倒是气得咬牙切齿。
「小郎君,这件事情本就不是你的过错,如今长安城内那些人说的话您莫要放在心上,等过些时日标下一定替您出了这口恶气。」
温禾正在给一株牡丹浇水,闻言笑道:「教训他们做什幺?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就让他们说去。」
「等过几日,他们自然会闭紧嘴巴」
「就是弟兄们咽不下这口气。」
温禾放下水壶,拍了拍陈大海的肩膀。
「我很好,你回去告诉弟兄们,好好训练,百骑是陛下的百骑,而不是我或者其他任何人的。」
「记住了。」温禾这句话说的格外郑重。
陈大海闻言赫然肃穆的向着温禾行了一礼。
五日的闭门思过转眼结束。
第六日清晨,温禾刚打开府门,就看到两辆马车停在巷口,阎立德和阎立本兄弟俩正从马车上下来,手里各自提着食盒,脸上满是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