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李世民在密信里给自己安排的额外任务,温禾就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低声喃喃。
“可惜了,看来历史上万户这个名字,以后是不会出现在史书上了。”
他轻叹一声,将这事暂时抛在脑后。
在公廨里补了半个时辰的觉,又在百骑司吃了顿简单的午饭,温禾才牵着自己的小马驹,优哉游哉地往工部而去。
刚走到工部衙门外,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熟悉的怒喝,声音洪亮得连门外的侍卫都忍不住侧目。
“什么叫没钱?窦静是要某亲自去民部跟他要吗?”
“年底之前,这些事必须做完!若是尔等觉得自己做不到,那就自己去太极殿跟陛下请辞,别在这里耽误事!”
温禾挑了挑眉,这声音是阎立德的。
平日里这位工部尚书总是温文尔雅,极少动怒,今日竟发了这么大的火。
他迈步走进衙署,刚拐过回廊,就见工部大堂内,阎立德正站在案前,脸色铁青,而左右侍郎和几个郎中、员外郎,都垂着头站在下面,连大气都不敢喘。
一个身穿绯红官服的中年人,约莫四十多岁,正是工部侍郎,此刻正哭丧着脸,声音带着几分委屈。
“启禀尚书,不是下官推诿,实在是半年的时间太短了,陛下要咱们造的弩箭、甲胄,马蹄铁,数量实在太多,就算咱们现在就招募工匠,也未必能赶得及啊!”
阎立德闻言,眉头皱得更紧,眼神里满是不耐,他睨了那侍郎一眼,语气冷淡地反问。
“你明日可敢在太极殿上,跟陛下说‘赶不及’这三个字吗?”
那侍郎瞬间脸色惨白,连忙躬身行礼,声音都发颤。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周围的官员更是把头埋得更低。
他们都清楚,阎立德平日里好说话,可一旦涉及到陛下交办的差事、关乎自己的官途,就会变得格外强硬,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
阎立德看着众人的模样,深吸一口气,语气斩钉截铁。
“此事就此定议,没有‘赶不及’的说法,从今日起,工部所有人都要加班加点,一方面尽快招募各地的能工巧匠,另一方面加快进度,务必在半年之内,完成兵部要的所有器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若是有人敢偷懒耍滑,或是故意拖延,休怪某不讲情面,直接奏请陛下,罢了你们的官!”
“诺!”
众人连忙躬身应道,声音整齐划一,再没人敢有半句异议。
温禾站在工部衙署的回廊下,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廊柱上雕饰的缠枝纹,将大堂内的争执尽收眼底。
直到阎立德拍板定案,官员们垂头丧气地散去,他才收回目光,见阎立德揉着眉心,拿起案上的茶盏猛灌了一口,便笑着抬手挥了挥。
“立德兄。”
阎立德闻声抬头,看清来人是温禾,脸上的烦躁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爽朗的笑意,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快步迎了上来。
“嘉颖啊,你今日怎的有空来工部?莫不是百骑司那边又有什么新奇玩意儿,要找某帮忙?”
“瞧立德兄说的。”
温禾笑着上前,与他并肩往内走。
“小弟今日来,确实是有事相求,但也想跟立德兄叙叙旧。”
阎立德闻言愈发高兴,当即引着温禾往自己的公廨走,路过廊下时,还特意叮嘱值守的小吏。
“看好大门,若有官员求见,便说某正与高阳县子议事,除非是陛下的旨意,否则一概不见。”
小吏连忙躬身应下,阎立德这才放心地推开门,将温禾请进了公廨。
公廨内陈设简洁,案上堆着厚厚的图纸与文书,角落里摆着几卷丈量土地用的绳尺,还有半块待打磨的黄铜。那是工匠们昨日送来的,说是要做军械上的铜扣。
阎立德请温禾在客座坐下,转身从柜中取出一个青瓷罐,揭开盖子时,一股清甜的蜜香瞬间弥漫开来。
“这是今年新收的槐蜜,产自终南山下的养蜂场,那里的蜂农专采槐蜜,比寻常杂蜜醇厚三倍,我特意让人留了两罐,寻常客人来,我可舍不得拿出来。”
说着,他取来两个白瓷盏,小心翼翼舀了两勺蜂蜜,又倒了些刚温好的泉水,用银勺细细搅匀,推到温禾面前。
“尝尝,这蜜不用煮,用温水冲就甜得很,你年纪轻,多喝点甜的,也能解解百骑司的劳乏。”
温禾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清甜的蜜香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带着连日来处理暗探事务的疲惫都散了些,忍不住点头。
“确实是好蜜。”
阎立德闻言哈哈大笑,手指点了点温禾、
“你啊,往后要是想喝,就来我这,我这罐喝完了,再让蜂农送就是。”
二人就着蜜水,寒暄了一番。
上一次马蹄铁的事情后,他觉得自己欠了温禾不少人情。
特别是他带温禾去青楼,还被李世民给抓了先行。
至今他还觉得有些愧疚。
“说起来。”
阎立德喝了口蜜水,话锋一转,目光带着几分探究。
“你今日来,定不只是为了叙旧吧?嘉颖你可是,向来无事不登门的,直说吧,要我这工部做什么,只要是某能办到的,绝无二话。”
温禾放下茶盏,神色稍敛,语气郑重了几分。
“不瞒立德兄,此次前来,确实是受陛下所托,要做一件要紧的器物。”
他指尖在膝上轻轻摩挲,没有明说“热气球”。
一来是此事尚在保密阶段,二来怕阎立德一时难以理解能飞天的器物,只含糊带过。
“这件器物需要些特殊的材料,还得麻烦工部抽调些手艺精湛的工匠,且所有工序都要保密,不能让外人知晓,连参与的工匠,也只能知道自己负责的部分,不能问全貌。”
阎立德闻言,眉头微挑,却没有追问细节。
他与温禾打交道久了,知道这他心里装着不少新奇想法,且但凡说是“陛下所托”,必是关乎朝廷机密的大事。
只是想到近日工部的境况,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手指敲了敲案上的文书。
“嘉颖,不是某驳你面子,你也看到了,方才那些官员为何争执?陛下近日催着要一批野战器械,光是弩箭就要五千支,甲胄三百副,还有两百辆运粮的牛车要加固,限期只有半年,工匠本就不够用,材料也紧张得很,库房里的好铁,上个月就被兵部调走大半,如今造甲胄都要掺些熟铜,连工匠们都抱怨说‘甲胄软了,挡不住刀箭’。”
“如今所有的好料,都拿去做马蹄铁了,十万呢,如今才不过造了五万罢了。”
“立德兄先别急。”
温禾抬手打断他,从袖中取出一张折迭的麻纸,递了过去。
“我要的材料和人手,都写在这上面了,你先看看。材料方面,需要轻薄坚韧的丝绸,最好是蜀地产的蜀锦,要织得密些,不能漏风。”
“还要些粗细均匀的楠木,不用太粗,像手腕那么粗就行,用来做支架,另外,还得要些石蜡和松香,用来涂抹丝绸的缝隙,免得透气。”
“人手方面,不用多,十名擅长织锦的女工,她们要把蜀锦缝成大袋子,不能有半点针脚漏风,五名木匠,要把楠木刨得光滑,做成能拼接的支架,再找两名懂冶炼的工匠,打造些小铜环,用来连接支架,这些工匠不用懂器物的用处,只要按我给的尺寸做就行。”
阎立德接过纸,借着窗外的光线仔细看了一遍,眉头渐渐舒展。
这些材料虽不算常见,但工部库房里尚有储备。
蜀锦是去年蜀地进贡的,本是给宫中做赏赐用的,他可以去内库说情,调个十几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