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没睡好吧?”
温禾看着他们眼底的青黑,笑着递过刚温好的茶水。
张文啸几人接过茶碗,憨憨地笑了两声。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挠了挠头,声音洪亮地说道。
“是没睡好,不过小郎君一声令下,那还顾得上睡觉啊!”
这人叫葛兵,就是之前在陈家村去救那两个士子的百骑之一。
“就是就是!”
另一个百骑附和道。
“与其回去补觉,不如跟着小郎君一同出勤。”
温禾失笑,说道。
“今日出任务的,每人去账房领两百文,算是给你们的补偿了。”
众人闻言,更是喜上眉梢,连忙躬身道谢。
“好了,别耽误时间,换上甲胄,带上横刀,跟我走。”
温禾话不多说,转身朝着兵器库走去。
张文啸等人连忙跟上,动作麻利地换上玄色甲胄,腰间佩好横刀,很快就整装待发。
“小郎君,咱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路上,张文啸忍不住问道,他看温禾的方向,像是朝着皇城外走,。
温禾指了指不远处那片飞檐翘角的建筑,说道:“贡院。”
张文啸几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
贡院是春闱考试的地方,小郎君这个时候去那里做什么?
温禾像是看出了他们的疑惑,解释道:“春闱在即,陛下让我做副主考,今日去贡院看看,检查一下考场的布置,免得有疏漏。”
几人这才明白,连忙应下,脚步又快了几分。
唐初之时,贡院并没有固定的场所,每次春闱,都是从尚书省内空出几间宽敞的院子,临时作为考场。
一直到唐玄宗李隆基登基后,才特意拨款修建了一处专门的贡院,用于科举考试。
李渊和李世民父子在位时,大唐初建,百废待兴,连大兴宫都只是修修补补,舍不得大钱扩建。
自然更没有闲钱去修一个一年只用一次、甚至一两年才用一次的衙署。
不久后,温禾带着张文啸等十名百骑走到尚书省门口。
门外的小厮,见温禾一行人走来,便知是宫中侍卫。
小厮倒也没贸然阻拦,只是上前一步,语气恭敬却带着几分谨慎:“敢问诸位,来尚书省有何要事?”
“某乃高阳县子温禾,奉陛下之命来巡查贡院,劳烦通传,找个熟悉路径的小吏带路。”
温禾声音平稳,既没刻意摆架子,也没隐瞒身份。
高阳县子的爵位虽不算顶尖。
但在长安城里,如今只要提及温禾二字,稍懂行情的人都知道这位不是一般人能招惹的。
两个小厮一听连忙行礼,神色顿时恭敬了几分,连忙侧身让开。
“原来是温县子!失礼失礼!小的这就去叫人来带路,您稍候!”
其中一人转身快步跑进府内,没过片刻,就引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匆匆走了出来。
这年轻人穿着青色小吏服,腰间系着素色布带。
他手里还攥着半块啃了一半的粟米饼,显然是刚从伙房出来。
见了温禾,慌忙把饼塞进怀里,擦了擦手上的饼屑,躬身行礼。
“小人李忠,是礼部负责杂务的小吏,见过温县子,听闻您要去贡院,小人对后院路径熟,这就带您过去!”
“无需多礼,带路吧。”
温禾摆了摆手,目光扫过李忠沾着饼屑的衣襟,淡淡的笑了笑。
李忠连忙应道:“哎!温县子这边请!贡院在尚书省后院西侧,得穿过三条回廊,您跟紧小人,别走错了,这尚书省的院子绕得很,第一次来的人容易晕头,前几日还有个新补的吏员,找礼部库房都绕了三圈呢!”
他在这絮叨,实际上就是想着和温禾多说一会话。
或许就能被记住了。
刚才他可是了三十文,才从别人手里抢了这好事的。
说罢,他快步走在前面,脚步轻快,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生怕把人带错路,嘴里还不忘絮絮叨叨地介绍。
“今年春闱报名的考生有五百三十多人,比去年多了近百,礼部特意腾了十一间屋子当考场,桌椅都是新打的,木料是从南山运过来的柏木,结实得很,笔墨纸砚也备得足足的,都是按陛下吩咐挑的好货,就怕委屈了考生。”
这事他不说温禾也知道。
这一届春闱用的纸都是从他家购买的。
温禾“嗯”了一声,心里暗自盘算。
五百多名考生,十一间考场,平均每间屋要容纳五十多人左右。
还好这尚书省不是一般的大,随便腾出一些院子,就足够了。
他走过回廊,只见廊下挂着的灯笼还没撤,柱子上贴着“春闱筹备,闲人免进”的纸条,倒也算规整。
张文啸等人跟在温禾身后,始终保持着半臂距离,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穿过第一条回廊时,恰逢几个吏员捧着堆积如山的卷宗走过,见了温禾一行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两眼。
或许是觉得一个小孩突然带着这么多人来,感觉好奇。
李忠见状,连忙小声解释:“这是高阳县子,奉陛下命来查贡院的,别挡着路!”
吏员们这才慌忙侧身让开,眼神里满惊慌。
妈呀,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啊。
怎么遇到百骑小煞星了。
这一个个的,好似躲瘟神一般。
温禾看在眼里,嘴角不住的抽搐了几下。
走到第二条回廊时,空气中渐渐飘来墨香和新木的味道,李忠放缓脚步,指着前方:“温县子,前面就是贡院的院子了,您看,那几间亮着窗的屋子就是考场,杂役们正忙着搬桌椅呢!”
温禾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转过第三条回廊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开阔的方形院子出现在眼前,比寻常百姓家的院子大了足足三倍。
地面用青石板铺就,缝隙里还长着几株零星的青草。
院子里堆着数十张新打的桌椅,木料还带着淡淡的松香,十几个杂役正分成两队忙碌。
一队人扛着桌椅往周围的屋子里搬,脚步沉稳。
另一队人拿着抹布,仔细擦拭着桌椅上的木屑,连桌腿缝隙里的碎木渣都不放过。
“温县子您看。”
李忠指着四周的屋子,语气带着几分自豪。
“这十一间就是考场,每间屋子摆十一排桌椅,每排五张,正好能坐五十五人,十一间屋总共能容六百零五人,就算最后再添几个补报的考生,也绝对够了。”
“而且每间屋子都特意选了通风好的,考生坐着不憋闷,墙角还备了炭盆,若是考试当天下雨降温,还能生火取暖。”
温禾点了点头,对这样的布置还算满意,刚要迈步走进院子,目光却突然顿住。
院子东侧长廊下,站着一群人。
约莫有十几人,大多穿着剪裁精良的青色儒衫,腰间系着玉带。
有的还手持折扇,扇面上绣着精致的山水图案,一看便知是出身富贵的子弟。
他们正围着一个身穿白色锦袍的年轻人说话,神情恭敬,时不时还点头附和。
那白色锦袍年轻人则背着手,偶尔开口说几句,姿态从容,颇有几分领导者的派头,甚至还有人伸手去摸刚搬来的桌椅,像是在检查木料好坏。
温禾的眉头瞬间蹙了起来,脚步也停住了。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李忠,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肃。
“李忠,贡院尚未布置完毕,春闱也近在眼前,按规矩,除了负责布置的吏员和杂役,不该有外人进入吧?”
“今年考生有五百多人,考场布局本就该严谨保密,这些人是何人,为何会在这里?”
那小吏被温禾的眼神看得有些紧张,连忙小声解释道。
“回温县子,那位穿白锦袍的,是弘文馆褚学士之子,弘文馆馆主褚登善。”
褚登善?
所谓的“弘文馆馆主”,并非唐朝的正式官职。
只是因为褚遂良的父亲褚亮是弘文馆学士,近来身体不适,便将弘文馆的日常事务交给了褚遂良处理,久而久之,众人便习惯性地称他为“馆主”。
实际上,褚遂良此时尚未正式出仕,只是以“弘文馆学子”的身份协助父亲做事。
温禾听到褚登善这个名字,眉梢微微跳动了一下。
“哦,原来是褚遂良啊。”温禾了然。
他自然知道这个人,这位可是日后大唐的名臣,更是长孙无忌的铁杆盟友。
在贞观后期和永徽年间权倾朝野,一手主导了“废王立武”的风波,最终却被武则天贬谪,客死异乡。
就在温禾思绪翻腾时,褚遂良似乎也注意到了他,转头看了过来。
褚遂良虽未见过温禾,却早有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