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清楚大唐的规制了。
县令赴任前,无论品级高低,都需在长安觐见天子。
崔炳虽早几年便到郑县任职,那时陛下尚是秦王,可崔炳曾在秦王府当过低阶属官,定然见过陛下真容。
一旦崔炳赶来,真假立辨,哪有假冒者会主动引人来验证?
冷汗顺着卢轨的鬓角往下淌,浸湿了青绿色的圆领袍领口,藏在袖中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发颤,连双脚都在微微打晃。
他现在真的有几分相信了,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你在害怕?”温禾将横刀收回鞘中,目光落在他微微颤抖的裤脚,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玩味。
卢轨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惊恐与惊疑。
他盯着温禾的脸,忽然想起长安士族圈子里流传的传闻,眼眸骤然紧缩,声音发颤地问道:“你……你是谁?”
温禾莞尔一笑,随意地靠在一旁的门框上,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刀鞘,淡淡道:“某,百骑温禾。”
“百骑煞星!”卢轨听到“百骑”二字,瞳孔猛地一缩,失声喊了出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卢轨猛地抬头看向李世民,瞳孔里满是惊恐与绝望。
这一刻,他终于百分之百相信了眼前人的身份。
百骑煞星温禾,高阳县子的爵位,今年不过十一岁,能让这样的人物随身护卫,还敢直呼其名,除了当朝天子,还能有谁?
更让他心头发寒的是方才踹他膝盖的少年。
若是眼前人是陛下,那少年极有可能是皇子,甚至……是太子李承乾!
他竟然对太子动了手,还口出狂言要将天子与太子一并拿下。
这早已不是“死罪”二字能概括的,怕是连家人都保不住!
冷汗顺着卢轨的脸颊往下淌,滴落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张了张嘴,想要求饶,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温禾上前一步,神色骤然冷厉。
“百骑何在!”
温禾一声令下,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在寂静的客舍院子里回荡。
下一秒,只听得四面八方传来整齐划一的应答:“在!”
原本散落在客舍周围、扮作食客、店家、路人的汉子们纷纷快步走出,动作利落得惊人。
有的从袖子里抽出寒光凛凛的短刀,有的从腰间解下弩机。
还有的直接掀开衣襟,露出内衬的玄色劲装,胸前绣着的“百骑”二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不过瞬息之间,二十余名百骑便围成一圈,将卢轨和他带来的不良人死死困在中间,刀刃与弩箭齐齐对准了他们。
那些不良人哪里见过这阵仗?
此刻看到百骑亮出身份,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发软。
他们不过是县衙里混饭吃的普通差役,平日里欺负欺负百姓还行,哪里敢跟陛下亲卫动手?
没等百骑上前,便“哐当哐当”地将手中的横刀扔在地上,纷纷跪倒在地,头埋得低低的,浑身不停颤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你……你们……”
卢轨看着突然出现的百骑,嘴唇哆嗦着,双腿一软,若不是被身旁的百骑架住,早就瘫倒在地了。
他终于彻底明白,自己这次是真的栽了,栽在了天子手里,栽在了百骑手里,再无任何翻身的可能。
温禾走到卢轨面前,眼神冰冷地看着他:“卢轨,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是主动招出背后指使你的人,还是要等我们动刑?”
卢轨张了张嘴,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声音带着哭腔:“陛下……臣知罪,臣不该受人指使,不该绑架游学士子,求陛下饶臣一命!臣愿意招,愿意把知道的都招出来!”
他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此刻只想保住性命,哪怕要出卖家族也在所不惜。
李世民坐在石凳上,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朕给你机会,你若如实招来,朕可以饶你家人不死,但你若敢有半句隐瞒,休怪朕无情。”
“不敢!臣不敢隐瞒!”
卢轨连忙磕头,额头撞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声响。
“是臣的族叔卢鸿让臣做的,他说那些游学士子到处给庶民讲学,会动摇士族的根基,让臣想办法把他们赶走,若是赶不走,就……就把他们绑起来,扔到山里喂狼,臣一时糊涂,就答应了他,那黑虎和萧桐也是他的人,臣,臣真的不是主使啊。”
温禾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卢轨的丑态。
这种为了家族利益,就敢草菅人命,死一百次都不足惜。
“朕再问你,除郑县之外,别处可否人手?”
李世民不相信,只有郑县这一处有这样的情况。
那些士族本就不将寒门和庶民的命放在眼里。
只怕在别的地方,还有更多的人遇险吧。
“有,是有,华洲三县都安排了人,至于其他地方,微臣就真的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