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三俊捻着胡须,摇头叹气:「唉,皇上近来办事,是越来越急。勋贵就算有错,也该按礼法慢慢劝导,哪能说夺爵就夺爵,说抄家就抄家?还搞什幺『推恩分田』,简直是挑拨族人关系,有失皇上德行!」
「两位世叔只看到表面!」张溥年轻气盛,眼里闪着锐利的光,「夺爵抄家是手段!皇上是借徐承业这把刀,清理魏国公府是假,要在咱们东南也立一个像『湖广钱粮总理衙门』那样的钱袋子,才是真!我在淮安的人回报,讲习所新设了『税政科』,专招勋贵家的庶子!您们还看不明白?这是要把湖广那套,原样搬到南直隶来!」
他越说越激动:「搞一个独立南京户部、布政使司的税衙,用一群不读圣贤书、只认皇上的勋贵庶子当爪牙,把收税的根子,直接扎到市井乡村,扎进每一亩田、每一间铺!到那时,咱们士绅的田亩、商号!还有什幺投献、寄户,在这套新法底下,全得现形!最终图啥?不就是那句……『官绅一体纳粮交税』吗?!」
张溥这话直接捅破了窗户纸。郑三俊和唐晖的脸唰一下白了。他们可以骂皇上对勋贵太狠,但要是新政最终冲着士绅的免税权来,那就是动摇他们根本要命的事了!
一直没说话的钱谦益,终于慢慢开口,声音带着疲惫和看透一切的苍凉:「皇上的意思定了,不是我们当臣子的能乱猜,更不是……清流议论能改变的。」
他看看三人,一字一顿道:「皇上在湖广搞出个小成,现在不过是照样子再来一遍。你们真以为,皇上这幺大动干戈,就只是为了收拾徐弘基那几个蠢得像猪的勋贵?」
他自问自答,点出关键:「不。皇上这是在『收狗』。」
「以前,皇上在东南没有听话的『狗』。勋贵是养尊处优、叫不动看门老狗;我们这些士大夫,是自恃清高、各有算盘的山林野狗。皇上没有鹰犬,自然拿东南没有办法。所以皇上现在,是要亲手训出一群新的、牙尖嘴利、只认他一个主的狼狗!」
「用勋贵庶子,是因为他们熟悉地方又受压制,用着顺手;建独立税衙,是为绕过咱们把持的旧衙门;一竿子插到底,是为把钱粮死死抓在自己手里。今天能给徐家庶子分『永业田契』,谁敢保证明天,不会给万千佃户分『皇田佃契』,让他们直接给皇上交粮?」
钱谦益望望窗外阴沉的天:「皇上对郑三俊你在南京户部、对张溥你操纵清议、对老夫在这里周旋……看着像『不管』,不是他宽容,是时机没到,或者说,咱们……暂时还『有用』。他还需要咱们帮着收东南的税!
他的那些收税狗暂时还替代不了咱们,他得先砍掉那些挡路的老勋贵,等新的『狗』养多了,税基稳了……」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寒意已经渗进每个人骨头缝里。
「那我们……就干等着?」唐晖声音发干。
钱谦益苦笑:「光是干等着可不行,咱们得.服软!」
「服软?」
钱谦益重重点头:「皇上的刀磨得正锋利,把大好头颅伸过去是找死.咱们眼下得韬光养晦,化敌为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