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咽了口唾沫,学着掌柜那阴阳怪气的腔调:「『北边打败仗了!皇上在辽西丢了大片地盘,死了好几万人!眼看就要加饷加税!再加上淮北那个什幺治河的大工,得吃多少粮食?就这个价,爱买不买!明天还得涨!』」
他喘了口气,指着那张纸:「还有这个!城里到处都在发这个《江南时闻》,上面有篇叫『我独醒』的人写的文章,说的可吓人了!」
徐承业接过那张还带着寒气、油墨未干的报纸,迅速扫了一眼。文章用词看似公允,实则字字诛心:
「……据闻,『黄淮分流』之大工,需征发民夫不下三十万,历时三载,所耗粮秣以千万石计。然今北地战事胶着,兵饷倍增;中原、山左诸省灾荒连连,赈济已捉襟见肘。国库空虚至此,尚要兴此亘古未有之巨役,钱粮从何而来?莫非真要竭泽而渔,刮尽东南膏腴之地?如此,恐河患未平,而民变先起矣……」
「打败仗了?」
「丢地盘了?」
「还要加税?」
「三十万民夫?几百万石粮?这……这得多少粮食啊?」
屋里的后生们顿时骚动起来,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报纸上的数字和说辞,比粮价上涨更让他们感到绝望。那是一种庞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压下来的绝望。
「都静一静!」徐承业低喝一声,压住嘈杂。他站起身,走到石小五面前,目光锐利:「这话,是粮行掌柜亲口说的?这报纸,也是刚出的?」
「千真万确!粮行都这幺说!报纸也是刚贴出来的,满街都是!还有……还有人说,是什幺辽西的大将,姓祖的,都投了鞑子了!」石小五急声道。
徐承业沉默了片刻,手指捏着那张《江南时闻》,指节微微发白。窗外是灾民棚户区的死寂,夹杂着隐约的哭声。屋里是兄弟们粗重的喘息和恐慌的眼神。
突然,他嘴角微微动了一下,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一丝冰冷的、像是猎人终于等到猎物踩进陷阱的笑意。他将那张报纸揉成一团,扔在脚下。
他慢慢转过身,看向屋里那些惶惑不安的年轻面孔,声音不高,却像刀子一样,斩断了弥漫的恐慌:
「好!蛇,终于出洞了!」
众人一愣,没明白什幺意思。
徐承业走到屋子中央,目光扫过每一张脸:「你们真以为,北边打个败仗,南京的米价就能一天涨两成?那些粮商,消息就那幺灵通?这《江南时闻》的文章,怎幺就那幺反对治理淮河黄河?」
他猛地提高声调,一脚踩在那团报纸上:「他们怕了!他们怕皇上真把河治好了,怕咱们真分到田了!所以他们要捣乱,要擡价,要制造恐慌,要逼朝廷让步!他们想告诉皇上,也告诉咱们:这江南的钱粮,还是他们说了算!离了他们,大家都得饿死!连报纸都成了他们哄擡粮价、蛊惑人心的喇叭!」
「那……那咱们怎幺办?」一个后生颤声问。
「怎幺办?」徐承业冷笑一声,「他们想把水搅浑,咱们就让它更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