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大寿缩在一座半塌的烽火台底下,身上铁甲结了一层薄霜。他听着谷外时断时续的号角声和马蹄声,心里跟这天气一样,凉透了。
粮,就快尽了。
蓟辽督师卢象升、宁远总兵何可纲、山海关总兵赵率教,不是没救他。一个月里,组织了三次猛攻,想打通通往河谷的路。可八旗兵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每次都能分兵翻过西山,像刀子一样插到援兵侧后,打得卢象升他们寸步难进,反而折了不少人马——平原筑垒,卢象升的兵倒是能打,但是进辽西山地和老林子里钻出来的八旗兵打,他们还差了一些。
最后一次尝试就在五天前,东南边的山谷里,杀声响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又渐渐沉寂下去。祖大寿知道,又没戏了。
粮道,彻底断了。小凌河谷,成了死地。
但他还是不死心,天天都来这里张望,可就是什幺动静都没有。
今儿,就在他心头那点热气都快散尽的时候,山崖那边突然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响动,像是石头滚落。
「谁?!」亲兵猛地抓起刀。
黑暗中,两个几乎与山石融为一体的黑影,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浑身是血,棉袍被刮得稀烂。领头那人看到祖大寿,想跪,却直接瘫倒在地,只剩下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你……你们是……」祖大寿瞳孔一缩。
那人挣扎着,从贴肉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油布裹了不知多少层的小小包裹,上面满是黑褐色的血污。他嘴唇翕动,气息游丝:「督师……卢督师……派……派来的……皇……皇上……手诏……」
「皇上」两个字,像道闪电,劈亮了祖大寿几乎死寂的眼底。
他猛地扑过去,几乎是抢过那个油布包。入手沉甸甸,硬邦邦,像块烙铁。
油布包被一层层揭开,最里面,是一封被血和汗浸透的信封,封口处,盖着鲜红的皇帝玉玺。信封旁边,还有一枚小小的、冰凉的铜符。
信,没有打开。
祖大寿的手指停在封口上,剧烈地颤抖着。他知道,这薄薄的几页纸,可能就是这几千弟兄,乃至整个辽西命运的判决。
谷外,建奴巡骑的马蹄声又一次由远及近。
祖大寿死死攥着那封信和铜符,擡起头,望向东南方向,那是北京,是淮安的方向。皇上……在这个时候,送来这封手诏……里面,究竟写着什幺?
是催战?是死守?还是……别的什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