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徐弘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调虎离山。设个留守,再把咱们带走,南京,就成了他秦王、定国公和钱牧斋的天下了。」他说着,眼角瞥了一眼旁边沉默不语的吕维祺,「介孺,你以为呢?」
吕维祺一直凝望着河水,闻言转过身,神色凝重。他看着好像和徐弘基、郑三俊在一条船上,但实际上他算是半个旁观者,因为他是河南新安,今年秋天也遭了灾。
「国公,郑部堂,」他声音低沉,「恐怕……不止是南京城变天这幺简单。」
郑三俊忙问:「本兵有何高见?」
吕维祺目光扫过徐、郑二人,压低了声音:「皇上设这『留守』,用的是宗室、北勋和……钱牧斋那样的人。此乃权宜之计,绝非长久安排。依我看,皇上或许真有……分省之意。」
「分省?」徐弘基眼皮猛地一跳,他把声音压得更低:「拆了南直隶?这……这可是动摇根本之举!」
「正是动摇根本!」吕维祺语气肯定,「若分设江淮、江南,甚至江东几省,藩臬司道必然重置,官员迁转、钱粮调度,皆需重定章程。南京六部掌控南直隶的格局,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他顿了顿,看向那艘巨大的龙舟,「皇上此次移驾淮安,绝非仅仅为了治河。此番若能稳住江北,打开局面,将来……皇上未必不会长驻南京。」
郑三俊倒吸一口凉气:「本兵是说……皇上可能会在南北二京之间,来回移动?」
「并非没有可能。」吕维祺缓缓道,「皇上在湖广推行新政,已见成效。若此次能借治河之名,整饬漕运、河工,甚至……整合江北军镇,则北方有宣大蓟辽,南方有湖广江北,皇上手握精兵钱粮,便可居中以制天下。也不必一直在北京守着国门,在国门和钱库之间来回巡阅,也未尝不可啊!」
徐弘基越听心越沉。如果皇上真的南北移动,那他们这些依附于南京旧制的勋贵、官员,权势必将大不如前。每一次圣驾移动,都可能伴随着一轮新的权力洗牌,而他们这些被「请」出老巢的人,无疑是这轮大洗牌中最先被牺牲的棋子。
「好手段……真是好手段!」徐弘基望着前方那艘巨大的龙舟,第一次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他可不是郑三俊,那货背后就是群徽商——无非就是少赚那幺一点点而已。而他南直隶的军屯、官田都去哪儿了?没有魏国公为首的南京勋贵二百多年以来的可持续贪墨,那些土地能凭空消失?
郑三俊也面色惨白,喃喃道:「若真如此,这江南……还是我等熟悉的那个江南吗?」
徐弘基则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看来.得让南京城里的弟兄们知道厉害得多使点气力才行啊!要不然,咱们就都是朱纯臣了!」
崇祯的御舟里,又是另一番光景。
崇祯站在舱内挂着的一幅巨大的舆图前,目光先落在北京,又缓缓移到南京。他的手指顺着运河北上,最终点在淮安的位置,却又在南北二京之间虚划了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