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黎明,雨势稍弱。洪泽湖的水位,几乎和加高后的堤坝齐平,但终究,没漫过来。
堤上响起一阵微弱欢呼,随即被更大的疲惫淹没。人们东倒西歪躺在泥水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洪承畴拄着木棍,勉强站着。方化正瘫坐在地,官袍成了泥色。高一功拄着根木棍,大口喘气,他麾下的河套子弟兵,也个个累瘫在了堤坝上。
就在这时,对岸,淮河北岸的方向,传来闷雷般的巨响。不是雷声,是堤坝垮塌的动静。
接着,是隐隐约约,却撕心裂肺的哭喊。
一骑探马疯了一样从下游冲来,滚下马,哭喊道:「部堂!不好了!淮河下游北岸,清河口到云梯关,全线……全线溃了!安东、海州……全淹了!」
洪承畴身子一僵,慢慢转头,望向北岸。
那边,原本的农田村舍,已是一片浑黄汪洋。只有几处高地屋顶,还在水面上挣扎。
他守住了南岸,守住了淮安,守住了扬州。
代价,是北岸的毁灭。
一口腥甜涌上喉咙,被他死死咽下。
「派人……过河……能救一个,是一个。」他声音沙哑,几乎听不见,「还有……严防……瘟疫。」
……
北京紫禁城,干清宫,崇祯一夜未眠。
曹化淳和徐应元轮流送来各地急报。每一份,都像块冰冷石头,砸在他心上。
黄河决口,淮北溃堤,灾民无数……
看到洪承畴、方化正、崔呈秀、杨一鹏的联名奏报,还有那份「暂借盐税八十万两以保淮南」的请罪折子时,崇祯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走到巨大的大明舆图前,手指从代表洪水黄色的淮北划过,落到那块勉强维持本色的淮南。
他拿起朱笔,在那请罪折子上批了三个字:
「准。有功。」
然后,他对徐应元说:「传旨。淮北灾情,着山东、河南巡抚全力赈济,但应以就地安置为主,严防流民南窜,冲击淮南。淮南安危,系于高家堰,准洪承畴等继续便宜行事,一切所需,优先拨付。」
徐应元低声道:「皇爷,漕运已断,京师……」
崇祯打断他,声音冰冷:「告诉户部,启动海运。漕粮改海,天津、登州、莱州,全力接运。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
徐应元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下。
崇祯独自站在地图前,沉默了半晌,才对身旁的高桂英和刚刚被召来的刘月英叹了口气:「朕用淮北,换了淮南。前前后后,一百三十万两银子砸了进去……眼下高家堰是暂时守住了,可这银子……也像这雨水一样,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