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赶紧凑到窗边,顺着崇祯的目光往下看。只见人山人海,官兵勉强维持着秩序。
「陛下,衍圣公……真会亲自监斩?」牛金星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他到底是读书人,心里总觉得这事儿有点惊世骇俗。
崇祯没回头,淡淡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自己递的请罪疏,自己请的督办使,这监斩的差事,他不担,谁担?」
杨嗣昌沉吟一下,接口道:「陛下圣明。此举……看似严酷,实则是快刀斩乱麻。孔胤枢抗税殴官,证据确凿,依律当斩。由衍圣公亲自执法,正可向天下表明,国法重于家规,抗奴大业高于一姓私利。往后,谁再想借着优免祖制生事,就得先掂量掂量了。」
崇祯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杨嗣昌的说法。他指了指楼下人群中几个缩头缩脑、眼神却四处乱瞟的汉子,对杨嗣昌说:「瞧见没?东厂的番子报上来,建奴的细作,混在里头了。正好,让他们看看,大明的刀子,砍不砍得动自家人。」
杨嗣昌和牛金星顺着看去,心里都是一凛。
离茶馆不远,有家更气派的酒楼。楼上一个最好的包间里,钱谦益、徐光启、孙承宗几位东林大佬,也聚在一起。桌上摆着酒菜,却没几个人动筷子。大家都靠着窗户,望着下面的刑场。
钱谦益捻着胡须,叹了口气:「圣裔亲执斧钺,监斩族人……唉,千古未闻啊。皇上这一步,走得……走得真是决绝。」
徐光启皱着眉头,心思更在实际处:「通州的事,孔胤枢确实做得过了。抗税不说,还殴伤官差,形同造反。衍圣公此番……也算是大义灭亲了。只是这『保大明就是保名教』的口号一出,往后这『团练捐』乃至其他筹饷之法,怕是再无人敢明着反对了。」
孙承宗年纪最大,经历的风浪也多,看得更透。他喝了一口温酒,缓缓道:「皇上这是借衍圣公这把刀,杀鸡给猴看呢。杀的还是只『金鸡』。你们想想,连孔圣公的堂兄都因为抗税掉了脑袋,北直隶,乃至天下的两京一十三省,还有哪个乡绅巨室,敢再捋这根虎须?皇上这是用衍圣公的血,给抗奴大业开路啊。」
几句话,说得众人都沉默了。他们都明白,从今天起,这天下的风气,要开始变了。
刑场的人群里,一个穿着貂皮袍子汉子,正使劲往前挤。他就是侯兴国,现在又给黄台吉发送回来继续当「蒋干」了。他今天来,当然是为了看杀人的,看衍圣公杀堂兄的.真是越看越害怕啊!
这时,他忽然听见旁边几个穿着长衫、像是读书人的人在低声议论:
「唉,你说这孔胤枢,何苦来哉?二百两银子的事儿,闹到这步田地……」
「你懂什幺?这是钱的事吗?这是……唉,不过衍圣公也真是……狠得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