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大殿门口。
只见衍圣公孔胤植,穿着一身御赐的蟒袍,手捧玉笏,低着头,一步一步走了进来。他走得慢,步子显得有些沉。往日里那种圣人苗裔、天下文官首的从容气度,此刻半点也见不着,反倒透着一股子难以言说的萎靡和惶恐。他不敢看两旁的官员,更不敢看御座上的皇帝,径直走到御道中央,推金山,倒玉柱,跪拜下去:
「臣,衍圣公孔胤植,叩见陛下」
声音听着还算平稳,但仔细听,能听出里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崇祯坐在上面,俯视着他,脸上没什幺表情,只淡淡道:「衍圣公平身。」
「谢陛下。」孔胤植站起身,依旧微躬着腰。
「衍圣公今日上朝,有何事奏?」崇祯问。
孔胤植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再次躬身,双手将一份奏疏高高举起:「臣有《谢罪请缨疏》一道,恳请陛下圣鉴!」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崇祯对魏忠贤示意了一下。魏忠贤尖声道:「准奏!鸿胪寺序班,宣疏!」
一名鸿胪寺的传制官应声出列,小步快走到孔胤植面前,恭敬地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奏疏,然后转身面向满朝文武,清了清嗓子,用洪亮而清晰的声音,开始朗读:
「臣衍圣公孔胤植,诚惶诚恐,顿首谨奏:」
开头就是请罪,百官的心都提了一下。
「臣治家无方,约束不严,致堂兄孔胤枢,恃宠而骄,竟于通州水卡,公然抗拒朝廷团练捐法,殴伤税吏,惊扰地方……此皆臣昏聩失察之过,上负圣恩浩荡,下愧先贤遗德……臣恳请陛下,从严治臣失察之罪,并严惩孔胤枢等一干不法之徒,以正国法,以儆效尤!」
读到这儿,不少官员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认罪了?衍圣公府竟然认罪了!还要「正国法」.大义灭亲?
传制官的声音继续回荡:
「事发之后,臣闭门思过,日夜扪心,始知此前大谬特谬!朝廷推行团练捐,乃为练兵选将,充实边饷,抵御建奴,保我大明江山社稷,护我华夏文明衣冠!此乃亘古未有之仁政,亦是当今最急之祖制!优免差徭,乃太祖体恤圣裔,岂能成为对抗此等保种保教之国策的凭藉?」
这话一出,许多原本对「团练捐」颇有微词的清流言官,脸色都变了。衍圣公把这事拔高到了「保种保教」的高度,谁还敢轻易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