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巡抚衙门的签押房里晃悠,把崇祯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挂满地图的墙上。魏忠贤悄没声退出去,厚实的房门一关,外头的秋风冷雨和嘈杂动静就都隔开了。
没多会儿,门外响起魏忠贤的声儿:「万岁爷,孙总兵到了。」
「传。」朱由检声不高,在这静屋里却听得真真的。
门一开,孙祖寿走了进来。他换了身干净棉甲,脸上风吹日晒的痕迹还没褪。见皇帝站在地图前,他紧走几步,就要撩袍子下跪。
「免了。」崇祯转过身,眼光落在他身上。他走到书案前,拿起一个用黄绫子包的长条物件。
「孙卿,」崇祯声气平稳,「三屯营校场外头,你为筹饷银,连家传的镔铁腰刀都押给粮铺了,朕替你赎回来了。」说着,他解开黄绫,露出鞘上裹着鲨鱼皮的长刀,正是孙祖寿当日押出去的那把。
孙祖寿一愣,双手微颤着接过刀:「陛下……臣……」
「拿着!」崇祯打断他,语气沉了下来,「你爱兵如子,不喝兵血,不养家丁,有廉洁勇悍的名声,这很好。蓟镇上下都敬重你,朕看重的就是你这份心。」
他踱了两步,背对着孙祖寿,声调低了下去:「但是,朕看你带兵,施恩讲情义有余,立威树规矩不足。你对底下人太好,好到……容易被他们架起来,自个儿失了分寸。这让朕,不太放心把整顿蓟镇这副重担,全交到你一个人手里。」
孙祖寿心里一咯噔,攥紧了手里的刀,指节都发白了。他明白皇帝的意思——他不喝兵血,不蓄私兵,虽得军心,但在军中缺真正听命于他的硬实力,对上头讨价还价没底气,对下头也压不住茬……
崇祯转过身,目光如电,盯着孙祖寿:「昌平卫!洪武年定下的规矩,管着五千六百兵,该有军田二十八万亩!朕问你,你们孙家这些年来,到底吞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