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七年九月初五。
雨刚停,三屯营城外的军营一片泥泞,火把把泥地照得通红。崇祯深一脚浅一脚踩着烂泥往前走,玄色箭衣下摆溅满了泥点子。英国公张惟贤、成国公朱纯臣紧跟在后面,辽镇副总兵祖大寿脸色紧绷——他刚因宁远大捷、宁锦大捷虚报的事儿被皇帝私下训了一顿。引路的孙祖寿举着火把,跳动的火光照亮他棱角分明的脸,眼里血丝还没消。
「陛下,就在这帐里。」孙祖寿掀开低矮营帐的油布帘子,一股汗馊味混着草药味扑面而来。十多个伤兵见皇帝来了,挣扎着要起来行礼,被朱由检擡手按住:「都躺着!朕今儿不是皇上,是兵部来听弟兄们说实在话的书办!」
他顺势在一条破长凳上坐下,拍了拍旁边的草铺:「坐近点。朕问你们——去年宁远城外打鞑子,建奴的披甲兵冲过来的时候,你们手里的家伙顶得住不?」
一片寂静中,独臂青年突然嘶声道:「顶个屁!饿得两眼发黑,长矛挥两下就没劲了!」他空荡荡的左袖管随风晃着,「鞑子的重箭射过来,俺连举盾的力气都没……」
「放屁!」角落里满脸刀疤的老兵捶地吼道,「力气?老子年轻时饿着肚子照样捅死过鞑子!可咱们的刀砍在他们棉甲上跟挠痒痒似的!」他抓起墙角一把旧弓,双手一掰嘎吱响,「您瞧瞧!宁远城头大雨一浇,弓弦软得像面条——可建奴的角弓就不怎幺怕潮……」
崇祯转向祖大寿:「祖将军!你在辽镇和建奴真刀真枪干过多年。你说——为啥建奴兵能扛着重甲冲?为啥他们的弓箭比咱们的耐潮?难道他们喝风饮露不成?」
祖大寿被皇帝盯得喉咙发紧,硬着头皮道:「回陛下!建奴……虽没饷银,但有庄田!」他见张惟贤使眼色,索性豁出去了,「八旗兵每人分地六十亩,抓来的汉人给他们种地!收成七成归兵,三成归旗主……就连包衣奴才,一天也能吃两顿高粱饭!」他想起宁远城下那些膘肥体壮的八旗马,声音发涩,「战马更用庄田种的苜蓿精心喂养,比咱明军的瘦马强多了……」
祖大寿说的这些,崇祯其实都知道。在他和高老师看来,入关前的八旗军制其实就是明朝卫所制的升级版。不过满清在关外时就那幺点地盘和人口,这特权也特不到哪儿去。所以,当时普通八旗兵战斗力真正的保障还是土地!
土地是根本!
崇祯接着又问祖大寿:「祖将军,你在宁远和建奴真刀真枪干过几场。你的家丁怎幺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