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微臣看来,他们就算造反也不过是在被奸贼骗光完了钱财、女色与器物之后,再将他们的性命也充分利用起来谋取私利,直至彻底榨干之后卷钱跑路的手段罢了,本质其实还是一场生意。”
听到这番话,朱厚熜心中顿时安心了不少,知道鄢懋卿心中自有底线与分寸。
不过,他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将造反和白莲教作乱,用如此标新立异方式剖析出来,这让他觉得十分新奇。
于是朱厚熜身子不自觉的微微前倾,脱离了引枕的支撑,忍不住开口追问:
“说下去,给朕说得再详尽一些!”
“君父,其实观察白莲教每一个组织从出现到消失的过程,其规律都有迹可循,甚至与历朝历代的朝代更迭都有相似之处。”
鄢懋卿也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神色逐渐正经起来,接着说道,
“这些组织都是先在一处地区立旗传教,用互通财物,互相帮助,男女平等之类的主张,从底层开始吸收信徒,内部却偏偏又着重强调尊卑有序,等级森严。”
“随着组织的影响力增加,信徒逐渐增多,他们便开始利用‘互通财物’之名,使有钱财的献钱财,有子女的献子女,有器物的献器物。”
“而这些钱财、子女与器物,无一例外都进了他们这些尊者的库房,成了他们的财产。”
“等到这一地区再无利可图时,此前吸收的大量信徒便成了他们不得不反哺的累赘,那么此时要如何才能甩掉这些累赘呢?”
“须知这些人已经倾家荡产、妻女受害,稍有不慎便会反噬他们。”
“如此一来,号召他们造反自然就成了最为实惠的借刀杀人之计,那些奸贼甚至都从未想过能够成功,只是需要他们去死罢了,他们只要死了,这笔账也就成了无头烂账。”
“这些奸贼则只需要改头换面,携带骗来的财产,或再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即可。”
“至于是颐养天年,还是输粟捐官,亦或是卷土重来,有了钱便一切都有可能。”
“说起改头换面……”
说到这里,鄢懋卿略微停顿,随即话锋一转,:
“不知君父是否还记得十余年前的‘李福达案’,此人如今是否还是太原卫指挥使?”
“李福达?”
听到这三个字,朱厚熜瞳孔不易察觉地一缩,回忆了片刻,的确还有那么一些印象。
此案可说是他心头的一根小刺,虽不致命,但触及之时总有些不自在。
那是在“大礼议”波澜诡谲的政治斗争中,一个不得不做的、有违本心的抉择。
这个李福达,正德年间便已参与白莲教叛乱,被捕后判处山丹卫充军。
随后从山丹卫逃走,他跑去陕西又干起了老本行,几年后便又在陕西起事。
事败再改名张寅,编立族谱,呈献黄白术,投靠当时还是武定侯的郭勋,输粟捐官,任山西太原卫指挥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