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每一个人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鄢懋卿真的会打四品以上的官员板子么,还是也对他们区别对待?
“哈哈哈哈,笑话!”
立刻有一个身着绯袍的官员大笑着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用下巴对着鄢懋卿,大声质问,
“鄢部堂,就算你初来乍到不懂朝廷制度,四书五经也总该读过,可知《礼记》中那句‘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如何释义?”
其实到了明朝,已经没有明确的士大夫划分了。
或者依照古制严格划分的话,在场所有的官员都可以算作士大夫群体。
所谓“进士进士”,成为通过殿试成为进士的那一刻,就已经是“士”的范畴了。
不过这人呐,哪怕在同一个群里之中,时间久了也总是要自己划分三六九等的,官场也是一样,所谓“士大夫”的划分也在与时俱进。
鄢懋卿也是当了官之后才渐渐搞清楚了嘉靖这一朝官场上那些约定俗成的规矩。
如今“士大夫”在官场中就是成了四品以上官员的专属,无论是乘坐轿子的规格,还是官场与生活中方方面面都在体现其独有的特权,有些甚至是这些四品以上官员人为创造出来特权,就是为了体现自己的优越与高贵。
鄢懋卿自然知道这句话如何释义。
《孔子家语》中的释义是:
“大夫犯下罪行也要受刑罚,只不过应当顾及大夫的尊严,且大夫阶层一般具有良好的修养,不必等到刑罚,便会谦恭自省。”
不过从士大夫可以与天子共天下的宋朝开始,朝野之中针对《孔子家语》真伪的争议便愈演愈烈,最后干脆通盘否定。
因此这个时代官场上对于这句“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的释义,就变成了字面意思的翻译:
“庶人之行事,不可以治于礼;大夫之犯罪,不可以加于刑。”
事实上官场上的官员是这么主张的,许多天子也都会选择默许,否则便可能在史书中留下暴君之名……
然而听完这个官员的话,鄢懋卿却也大笑了起来,举起喇叭问道:
“还未请教这位上官尊姓大名?”
“不敢当,现任大理寺卿,王修德。”
那官员将下巴扬的更高,极为随意的施了一礼,显然一点都没把鄢懋卿当回事。
这官职的确不小了,三法司之一的大理寺部堂,与鄢懋卿品秩一样。
而且如果不是鄢懋卿如今手握堪比西厂的特权,哪怕品秩相同,与这种手握司法实权的官员同桌吃饭,正常情况下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给面子。
而随着他话音落下。
剩下那些身着绯袍的官员也聚拢在他的身旁,挺起胸膛摆出一副与鄢懋卿隔墙对峙的架势。
“原来是王部堂,久仰久仰。”
鄢懋卿倒是笑呵呵的还了一礼,随后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既然王部堂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释义一番。”
“这句话的正确释义是:‘礼不以庶人为低贱,刑不以大夫为高贵’。”
“释义的再直白一些,则是:‘大夫犯下罪行也必须受刑罚,只不过可以稍微给大夫留点脸,如果大夫是个体面人,不必等到刑罚,便会谦恭自省,自领刑罚;如果大夫不是体面人,那就是给脸不要脸,便应该帮他体面’。”
“噗???”
听到这话,朱厚熜差点没忍住喷笑出来。
他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如此释义这句话。
这个冒青烟的东西好坏呦,朕好喜欢!
虽然感觉与这些官员不认的《孔子家语》中释义比较接近,但显然鄢懋卿的释义更接地气一些,也更像是指着鼻子骂人,竟让他莫名感觉痛快。
其实说起这方面的事情,朱厚熜也一直心有不平。
这些朝臣动不动就以祖制与古法想方设法的限制于他。
可等到了这些朝臣自己身上,“刑不上大夫”就必须得是字面意义,将限制他们不利的释义统统否定,将相关的古籍统统封杀。
限制朕就什么都能搬出来,打个雷都是朕的错,都得下罪己诏!
限制你们就不行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