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像是早预测到这一幕,他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不止你生气,维克利先生当时也怒了。」他接着说道:「他追问罗素说,既然圆满,为何内务部和殖民事务部直到现在也不愿采纳达拉莫伯爵的方案?既然任务完成,为何阁下依然拒绝说明达拉莫伯爵建议的哪些部分得到了政府的采纳?」
达拉莫翘起二郎腿,冷哼道:「他这是要罗素当场剖心。
亚瑟笑着点了点头:「罗素当然不可能剖,甚至他还想找回一些面子,于是就用了那套您平时最讨厌的说辞,像是什幺我们正在审慎考量、局势不允许草率决定、内阁正在等待更完备的情报————但是维克利不打算就这幺放过他,他站起身来,把下院的椅子敲得砰呼响。他问罗素,既然如此,政府是否仍然认为达拉莫伯爵是处理加拿大问题的最佳人选?」
「罗素怎幺回答的?」
「罗素愣住了。」亚瑟开口道:「我知道他嘴上肯定想说是,但说不出口。
他心里多半想说不是,但他知道一旦说了,舰队街第二天就会登出《辉格政府承认加拿大政策失败》的报导。」
达拉莫嗤笑了一声:「不奇怪,他以为自己是个政治上的三文鱼,但每次碰到逆境的时候,他就失去了逆流而上的勇气。」
亚瑟闻言附和道:「您的评价虽然略显刻薄,但倒也不失公允。因为罗素勋爵最终选择了最窝囊的回答,他说,达拉莫伯爵的贡献毋庸置疑,但加拿大目前的局势与伯爵任内有所不同。政府必须依据新的形势制定新的方案。达拉莫伯爵的离任,不宜被解读为支持或不支持。」
「屁话!」达拉莫怒不可遏:「一整句、一整段,全是为了哄小孩子睡觉的屁话!」
「他当全国的民众都是白痴吗?」他整个人从沙发上坐直:「这帮伪君子————他们不是不知道真相,他们是铁了心要当蒙眼的拉磨驴子。辉格党现在是什幺?自从上台执政后,他们就成了一帮害怕承担责任的胆小鬼,是一群只敢计算政治成本,不敢计算国家利益的帐房先生!英国的政治传统不是这样的,辉格党在十七世纪、在十八世纪靠的是什幺立足?靠的是敢说真话,靠的是敢做敢当,靠的是实事求是的自由主义精神!可现在倒好,一个个都学会装死了,一个个比老托利还保守、还脓包!」
亚瑟见他正在气头上,轻声安慰道:「阁下,罗素勋爵这些天的表现————的确让许多人心寒。」
「心寒?」达拉莫气的浑身都在发抖:「亚瑟,那不是心寒,那是恶心,就像喉咙里卡了只死耗子的恶心。」
他忽然站起身,在壁炉前来回走了两步:「辉格党已经不是我当年加入的那个辉格党了。现在的辉格党只剩下两个本事,一个是互相推诿,一个是掩盖事实。前者用来躲避责任,后者用来欺骗选票。这是政治吗?这不是政治,这是投机倒把!」
过了几秒,达拉莫停下脚步,声音忽然沉了下来:「亚瑟,我已经想清楚了」
。
亚瑟擡起眼:「阁下?」
达拉莫深吸一口气:「我不会再替辉格党背锅了,也不会再去替他们的怯懦擦屁股。辉格党已经病入膏盲。他们不再值得信任。明天,不,今天晚上,我就去见布鲁厄姆,然后我再去见维克利。辉格党已经完了,亚瑟。再跟他们绑在一起,只会跟着这艘破船一起沉底。」
亚瑟听出了一丝不对劲,他惊得连忙站起身劝阻道:「阁下,您此时正在气头上,不如睡一觉之后再————」
岂料达拉莫根本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我准备脱党。」
亚瑟一下从头凉到了脚,他整个人都麻了。
「离开辉格党?」亚瑟顿了一下,然后缓缓问道:「那您打算去什幺地方?
」
达拉莫看向壁炉,火光照着他的脸庞,让那张本就英俊的脸更显桀骜:「去什幺地方?去真正能为国家前途考虑的地方。还记得两年前,布鲁厄姆和你提过的那件事吗?」
「之前我还在犹豫,但现在,我已经决定了。」达拉莫转回身,声音铿锵:「我会和布鲁厄姆、维克利,和这些不怕说真话的绅士们,组建一个新的政党,一个能够真正践行自由主义精神的政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