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领命而去,朱翊钧看着冯保的背影,有些犹豫,有些不忍,其实冯保的身体已经很差了,大医官入宫给皇帝看诊,也会给冯保看下身体,老态龙钟的冯保,现在就靠着一口气硬撑着。
这口气散了,朱翊钧怕冯保时日无多,挺不过这个冬天了。
冯保带着番子、缇骑去了西土城,除了张氏,和张氏有关的七家,一并给抓了,这事儿在整个京师引起了轩然大波!冯保这个举动,让所有遮奢户人人自危。
朝中暗流涌动,但很快,一些个消息断断续续传出,大家才慢慢知道了冯保为何会瓜蔓连坐。
这七家,居然没有一个是被冤枉的。
算上张氏,这八家,全都是推动涉毒无罪的幕后推手,都是朱之夫背后的金主,朱之夫的试探,从来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意思,而是一个庞大的群体的诉求。
由朱之夫作为翰林推动律法的订正,由八家势豪鼓噪风力舆论,本来应该顺利进行,可惜都被不懂规矩的袁可立给搅合黄了。
袁可立不顾及师生之情、不顾及翰林院同门之谊,悍然以此弹劾了朱之夫,让这件事提前进入了皇帝的视野之下,因此牵连出的这桩大案。
而蒋正阳被袭杀的真正原因,也逐渐浮出了水面。
压根就不是蒋正阳帮几个匠人讨要劳动报酬,才招致的祸端,而是这几个匠人机缘巧合,知道了张氏的秘密,并且将这个秘密告诉了蒋正阳。
袭杀蒋正阳的目的,是为了保守这个天大的秘密。
京师最大的贩毒头子,正是张氏,表面上看是大明遮奢户,背地里却是大毒枭,甚至在南洋都有许多的鸦片田。
「蒋正阳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儿。」朱翊钧看着面前的卷宗,冯保搞瓜蔓连坐的好处彰显无疑,那些本该被销毁的证据,全都被掘地三尺的抄家,给挖的一干二净。
「对于张氏等八门而言,大明是一个巨大的、完全没有打开的市场,人口众多,而现在,他们在想方设法的打开这个市场,来谋求暴利,阿片球一颗三千银,运到大明只需要半月的水程。」
「他们真的太渴求这个庞大的市场,对他们打开大门了。
朱翊钧起初也觉得奇怪,他还活着,而且春秋鼎盛,这帮杂碎,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如此兴风作浪!
究竟为了什幺,他一直没有一个太准确的答案,比如朱之夫的儿子涉毒,这的确是个理由,但这个理由真的不充分。
现在,一切的真相都浮出了水面,为了银子,为了打开这个庞大的市场。
「范无期居然是他们要高高举起的例子,范无期知道这事儿,怕不是要把他们全部解刳掉!」朱翊钧看完了卷宗,有点哭笑不得。
本来,朱之夫作为内鬼,先挑起这个头,而后这八家,再以范无期改过自新为由,掀起一股狂风巨浪,这股狂风巨浪,就是以社会的道德具体体现,就是对弱势群体的帮扶」为由,大讲道德崇高,博得人们的同情。
一旦开始对涉毒之人开始同情,大明当下所行所有条款,都是严刑峻法。
范无期会在无限高涨的风力舆论的过程中,变成一个误入迷途、药物滥用的病人,而不是把自己封闭在解刳院的范无期。
药物滥用的病人、受害者,这个定性就很关键了。
至于人们同情还是不同情,是否认同这观念,对于这些遮奢户们而言,也无关紧要,主要是站稳道德的高地和舆论的高地,而后对朝政指指点点,试图制造出足够多的变化。
打开大明国门,将阿片生意做到大明来。
一切的一切,突然就变得非常合理了起来。
「问过朕的海防巡检没?就想着把阿片生意做到大明来?」朱翊钧对这个举动嗤之以鼻。
朱之夫提议修改律法这件事,其实是这八家的亡命一博,因为海防巡检,其实已经盯上了他们这八家的阿片生意。
最近,这八家的几个走狗,接连被海防巡检所抓获,案子的线索正在变得清晰。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八家最终选择了伸头,但这头还没伸出来,袁可立就直接发动了弹劾,甚至范无期还救了蒋正阳,给这事儿补了一刀,补上了最后一块拼图。
风力舆论还没有铺开,就被朝廷给抓了。
「张大伴,内帑还有银子吗?十一万银有吗?先把这几个匠人的劳动报酬补上,朝廷可以等着案子慢慢调查,可他们的债主银铛入狱,这银子朕先垫出来,日后再从抄家的银子里补上。」朱翊钧询问自己的大伴,自己还有没有银子。
丁亥学制、收储黄金,已经掏光了内帑所有的银子,甚至连乙末军制,边营的三级学堂,他都没银子修建。
朱翊钧其实很有钱,通和宫金库里已经有了八百二十万两的黄金,朱翊钧是天下最富有却连用十一万银,都显得有些捉襟见肘的皇帝。
「有的,陛下有的!内帑还有三百二十万银,完全够用了。」张宏赶忙说道,内帑比陛下想的要富有的多,一百万银也是能拿得出来的。
「这不对啊,朕估计着也就几十万银的样子了,怎幺这幺多?」朱翊钧从抽屉里掏出了算盘,来自金池总督府邓子龙送给皇帝的金算盘,他里啪啦的打了一遍,确信的说道:「朕应该只有十二万银才对。」
张宏看着陛下拨算盘,笑着说道:「陛下,从万历二十年开始,国帑给内帑的银子从原来的一百三十万银,增加到了二百万银,这三年一直在增加,今年应该涨到二百七十万银。」
「当年先生致仕前定下的规矩,给内帑的金花银,要按年增加,最好能增加到国帑财税的五分之一。」
朱翊钧又打了一遍算盘,才说道:「对,有这事儿,先生给朕又涨了一次钱,万历六年涨到了一百二十万银,万历十年有多了十万银,万历二十年,涨了七十万银,朕确实是算错了,按一百三十万银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