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很多恶,你长大后慢慢自己再去了解吧。」朱翊钧站直了身子,看向了领取棉被棉服的人,对着朱常鸿说道:「如果这一切发生在大明的身上,那面前这些喜笑颜开的百姓,就是受害者,就是案板上的肉。」
「朕作为皇帝,肩负日月,身系江山社稷,就不能让大明变成如此人间炼狱「」
。
朱翊钧在养济院停留了两个时辰,等到棉服和棉被全数发放之后,他才乘车回到了晏清宫,而今年侯于赵不再留守松江府,会跟随陛下一起回京,王家屏会留守松江府,继续主持西洋商盟诸事。
朱翊钧回到晏清宫后,收到了一份讣告。
北元宗主大汗、大明册封的怀义王,居住在天津府番王城的土蛮汗,病死了,享年五十六岁,其儿子给礼部发了讣告。
土蛮汗投降大明后,就一直住在天津府,寿终正寝,他的儿子布延,请求朝廷依照二王三恪的礼法,官葬土蛮汗,并且准许他继承延恩侯的侯爵之位。
怀义王是封给土蛮汗本人的,他们家的世袭的爵位为延恩侯。
二王三恪,可是重要的政治礼制,从舜封尧子丹朱为虞宾开始,册封前代皇室后裔为王、为侯,允许设宗庙祭祀,是为了彰显本朝继承正统。
几乎所有朝代都遵循了二王三恪的礼法,比如刘禅就做了许多年的安乐公。
死了就是死了,葬礼是给活人办的,礼法也是如此,礼法通常都是服务于当下,而二王三恪,就是对过去的彻底结束,让当下所有人都可以好好的生活。
这个礼法很重要。
具体到怀义王土蛮汗病逝,其子包延(土蛮汗改了汉姓)继承延恩侯,就是北元彻底成为了过去,而大明新开辟的绥远,所有绥远边民、草原人,都可以安稳的生活在大明的治下了。
这就是二王三恪的意义。
朱翊钧朱批了礼部请命的诏书,册封了包延成为延恩侯,在朱批的时候,朱翊钧忽然眉头紧皱,他无端联想到了一个怪事。
那就是康熙四十七年,康熙以朱某虽无谋反之事,未尝无谋反之心」为由,杀掉了朱三太子朱慈炯。
那会儿朱慈炯已经化名王士元隐居多年,七十五岁的朱慈炯,没有反清复明,人已经老的走不动了路,牙都掉光了,甚至连王士元是不是朱三太子这事儿都难说。
彼时天下已定,康熙完全可以把王士元当成朱慈炯荣养起来,既能彰显仁义,又能彻底结束过去,但康熙没有这幺做,而是把七十五岁的王士元给杀了。
这是非常不符合常理的举动,已经到了治天下的时候,居然还要追杀前朝的太子,简直不可理喻。
这事儿非常的古怪,不是一句胡人无礼就能解释。
因为金国俘虏了宋徽宗、宋钦宗,也是把他们养了起来,而不是把他们杀掉,甚至随着南宋越打越好,这二位北狩皇帝的待遇,也在不断变好,甚至金国还曾议论过,把这二位送回南宋,搅乱南宋局势。
比如忽必烈灭南宋,俘虏了宋恭帝赵?,就把他封为了瀛国公荣养了起来,后来还把皇室女嫁给了他。
胡人的确无礼,可他们手下可是有不少的汉人,杀掉的影响过于恶劣,而且过去始终无法结束,所有人都只能生活在不安之中。
康熙杀朱三太子,这件事,处处都透着诡异,有些过于执着了。
朱翊钧也就是无端联想了一下,就继续处理国事了。
户部尚书侯于赵写了一本奏疏,侯于赵要求把天下黄金尽归内帑,所有人都要在限期之内,把家中储存的黄金,送到朝廷换成宝钞。
「他是疯了吗?」朱翊钧看着侯于赵的奏疏,只觉得他疯了。
收天下黄金尽归内帑,以发钞定维新大事,此乃当下之眉睫急务;这是侯于赵奏疏里的原话。
朱翊钧都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他不确信的揉了揉眼,确定了侯于赵就是这幺写的,而且他还把怎幺收储黄金的章程,都拟好了。
朱翊钧眉头紧蹙的说道:「他的确是疯了,他把朕看成神仙了,他以为只要朕一句话、一封圣旨,天下势豪就肯乖乖的把黄金交出来?」
「不肯吗?」张宏有些疑惑的说道:「侯于赵这本奏疏,阁臣们、司礼监太监们,都觉得可以做得到。」
「内阁也跟着一起发疯了?」朱翊钧看起了内阁的拟票,越看眉头皱的越深,内阁对侯于赵提出的黄金收储办法都表示认同,他们认为完全可以做到。
张宏低声问道:「陛下,他们凭什幺不肯呢?」
「这真的能做到?」朱翊钧指着侯于赵的奏疏问道。
「是可以的,其实——」张宏欲言又止,仔细斟酌后才说道:「其实就是汉武帝时候的算缗令,只不过汉武帝是为了打匈奴,陛下是为了万历维新,让大明从旧生产关系里摆脱出来。」
「这势豪又不是真的陀螺,抽两鞭子就给点黄金,这不是胡闹吗?」朱翊钧还是打心里不认可侯于赵的主张,他朱批了侯于赵的奏疏,写了两个字: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