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侯于赵看来,这龚氏,和那些四处烧烧抢掠的女真人,又有什幺区别呢?
用对付蛮夷的手段对付这些欺压万民、欺压良善的乡绅,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做可以,更张太急,还是不行,二十年,朕给你二十年。」朱翊钧给侯于赵二十年,他就是不能用完这二十年,后来者,也能继续用这二十年。
侯于赵和他的后来者,如果干不完,朱翊钧就亲自操刀。
「清丈、还田、改土归流、一条鞭法。」朱翊钧将奏疏朱批,写上了他的亲□承诺:期二十年略有功成。
朱翊钧这个人,向来说话算话,他给出了承诺,说二十年,只会多,不会少,这中间可能会有道路上的曲折,可以适当的延长,但做,他是一定要做的。
张学颜欲言又止,最终没把自己的心里话讲出来,他其实觉得,对于乡贤缙绅而言,还不如侯于赵说的十年。
陛下这二十年,就是钝刀子割肉。
杀猪要用快刀,用钝刀子割肉是什幺恶魔行径!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就如同一阵风吹了过去,吹也就吹过了,十年说短不短,说长其实也不是很长,这阵风吹过也就吹过了,可是二十年的时间,陛下这根本就奔着杀绝种去了。
陛下不愿意更张过急,人情汹涌,用时间换空间,看起来是对乡贤缙绅们的爱与偏私,但事实并非如此。
当下大明官场,是讲考成的,在地方上,二十年,四五任的知府、知县,他们为了升转,会在二十年的时间里,相比较前任,层层加码。
张学颜之所以不说,是因为他很了解陛下,这就是陛下要的结果,陛下从来不缺乏决绝和果断。
侯于赵这种反贼能入阁,是因为陛下允许。
朱翊钧召开了廷议,廷推侯于赵入阁之事,而对于老赵入阁这个事儿,顺天府、松江府分别召开了廷议,廷臣们的意见是赞成。
侯于赵的功绩,是有目共睹的。
他在京师做给事中,推动了五等军功制度的改革;他去辽东垦荒,开启了辽东大开发的序幕,辽东农垦局的诸多问题,连张学颜都三番五次的要侯于赵回京去管理,侯于赵不回来,张学颜只能写信去问;
在辽东垦荒的过程中,他提出了一个大明,皆为王臣的说法,这有效的解决了辽东问题,也解决了绥远王化的关键问题,背叛大明整体利益,那就不是大明人了,对待敌人,就要势若雷霆;
在浙江还田、巩固还田,做了户部尚书,积极推动一条鞭法,六府一条鞭法推行成功,的确是时代的需要,但没有一个主心骨,确实很难很难。
围绕着一条鞭法之间的斗争,可一点都不温和,陛下甚至第二次派出了镇暴营。
至于侯于赵要做的事儿,大臣们不予置评,这些事儿,侯于赵不干,陛下也会干,而且陛下只会干的更过分,陛下那第四卷里究竟写的什幺,大臣们早就猜的七七八八了。
与其让陛下来干,还不如侯于赵来做,至少搞得天下罪之、沸反盈天的时候,还能把侯于赵推出去当替罪羊,陛下亲自去做,就失去了政治上的冗余,失去了冗余,就意味着失去了一切缓和的余地。
廷议通过后,侯于赵就正式成为了阁臣,而他入阁的第一件事,就是拆分湖广,拆成湖南、湖北。
湖广不得不拆了,随着万历维新的推进,开海给长江沿岸带来了极大的影响,随着发展,社会复杂性的增加,湖广太大了,朝廷对湖广,湖广三司对地方的管理,都出现了各种问题。
自张居正变法后,几乎意图变法的维新派,都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变法要先治吏,不治吏,百事不成。
侯于赵深刻领会张居正变法的路径,先从吏治下手,借着拆分,将湖广地面,进行了一次全面的清理和排查。
「元辅帝师,大功于社稷。」侯于赵真的开始动手的时候,他第一个感谢了张居正。
张居正在致仕前,对张党进行了近乎于摧毁性的内部清党,张门门下一共二十七位各地地方官员,被张居正以反腐、结党营私为由,彻底清理干净。
湖广地面衙司是重点稽查的对象,张居正这次清查,为湖广分设湖南、湖北创造了最基本的条件,否则侯于赵首先要面对的就是遍布整个湖广,张居正的那些门生故吏。
这样侯于赵就陷入了一种反对元辅帝师的困境之中。
万事开头难,真的做的时候,侯于赵发现,已经有人开了这个头。
「按照元辅的说法,他是有私心的,他对湖广地面衙司的重点清查,是唯恐自己做了元辅帝师,却给家乡带来了更加深重的苦难,所以,才会在致仕前,如此大力清理了一番,不留后患。」沈鲤对张居正搞内部清查这件事,还是很清楚。
当时张居正对皇帝说的非常明白,他做了首辅,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的家人都搬到京师的宜城侯府了,但他的门生故吏,在借着他的威名,在为难湖广人,为难荆州人。
他什幺都不做,会被家乡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张居正是威权人物,他讲什幺,张门门人,也是敢阳奉阴违的,这种事,朝廷如此,朝里的各个山头也是如此。
当年严党上下,既不听严嵩的话,也不听严世蕃的话,比如平倭的胡宗宪,就跟严世蕃很不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