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2章 嘴上全都是道德文章,心里全是生意

黎牙实作为一个夷人,他说:对付中国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所有的决策者,沉浸在鲜花锦簇中,傲慢之心开始滋生,就是衰弱的开始。

但中国走的是超脱循环的路线,他觉得中国有兴衰,没有生死,作为一种自然现象而永恒存在。

显然陈准的这篇汉室江山代有忠良,否定了黎牙实所说的自然现象永恒存在,而是要竭尽全力的避免文明的衰弱。

什么永恒存在的自然现象,那都是一根根脊梁撑起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天地伟力,而是人力可胜天的真实写照。

这篇杂报引起了十分广泛的议论,几乎所有的笔正都在批评陈准大放厥词,胡言乱语!屠夫要杀猪,你陈准这个笔正还给屠夫准备了一把刀,简直是岂有此理。

最后礼部给的部议,让所有人都十分的意外,礼部没有收紧对风力舆论的管控,而是公布了一套对私塾的管理办法,提高了私塾的准入条件,对现有私塾进行条目化、规则化的考成,奉行一条不过,不得办校的基本规则。

整体而言,最终礼部还是给了一个相对宽容的风力舆论氛围,没有过分收紧,也没有把极端自由派定性为邪祟。

无论怎么讲,极端自由派还是个学派,没有变成教派,朝廷连学派都要喊打喊杀,那真的有些苛政猛于虎了。

大明正在革故鼎新,正在进行有史以来,仅次于百家争鸣时代的大思辨,有点类似于现在泰西正在进行的文艺复兴,全面复兴罗马艺术、文化和政治思想,而罗马教廷在竭尽全力的打压这些新思潮的涌现。

大明过于收紧舆论场,最后的结果,就是朝廷最终变成罗马教廷那样的反派。

朝廷不是教廷,朝廷从来不是神的仆人,朝廷从来不是大明人的敌人,而是维持大明秩序的神器所在。

朱翊钧召见了沈鲤,询问了他这般决定的理由,按理说,气氛都到这了,礼部无论如何,都应该有所作为才是,但礼部给的结果,有些出人意料。

“陛下容禀,臣思前想后,反复权衡犹豫,做了如此抉择,如果陛下不喜,就把臣革罢,让高启愚入阁来吧,他可能更得圣心。”沈鲤也是一脸为难的说道,他知道自己的决策,为陛下不喜。

高启愚给沈鲤的压力真的大。

沈鲤是保守派,他的基本政治主张都是趋于保守,而高启愚是维新派,还有出使泰西、出使倭国,建立环太商盟、推动丁亥学制的功劳在身。

这四件功劳,哪怕只有一件,都够入阁了,可四件天功在身,只有一个西书房行走。

朱翊钧看着沈鲤也只是笑,一般的顶头上司,看到功高的属下,要么选择打压,要么选择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抢占了这些功劳,但沈鲤他就不,他觉得自己才能不足,多次表示要让贤,还保举高启愚入阁。

自古以来,权力斗争最是血腥残酷,从中国漫长的历史去看,基本没有自愿让贤的实例,几乎找不出一个来。

这才是骨鲠正臣的样子,只要沈鲤还是个骨鲠正臣,朱翊钧就要让他在这里立着。

“大宗伯为何这么决定呢?”朱翊钧询问理由。

“因为咱大明真的很特殊。”沈鲤十分诚恳的说道:“臣当官三十多年,这官说穿了就是上下两张口,朝廷这里做一,下面地方官就敢做十,顾宪成要办东林书院,牌子刚挂,就被苏州知府给摘了。”

“大明官员总是在事上和安下这个矛盾里选择事上,而且是变本加厉。”

“此端一开,天下无宁。”

朱翊钧仔细理解了下,点头说道:“斗争的烈度,不受朝廷意志决定。”

如果仔细看沈鲤的发言,就会发现,他是基于斗争范围、烈度和规模,不受朝廷意志控制这一都斗争卷反复讲了无数次的基本事实出发,或者说,沈鲤在谈‘倍之’。

倍之,就是反对一条政令,可以加倍执行它,如果双倍无法保证政令,不会引起广泛反对和抵触,那就加十倍!

比如要反对朝廷的稽税院,不仅不要忤逆,而是大力配合的同时,加倍执行,但同样,皇帝对倍之没有好办法,就是一个字,杀,有人敢搞,朱翊钧就敢杀。

沈鲤的态度很明确,这个口子一开,地方官会让皇帝陛下见识到什么叫做权力的小小任性,更加明确的说:对风力舆论的纠偏,最终导向,就是大兴文字狱。

“陛下圣明,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此举为诛心之鉞。”沈鲤继续阐述自己的理由。

诛心,诛心在士大夫口中,不是给人造成心理上的巨大伤害,而是在没有实际证据的情况下,通过言论,揣测对方是别有用心,进而治罪。

在斗争卷,也讲过,斗争的烈度不可控升级后,往往会发展到互相扣帽子的地步。

比如北宋末年,以王安石和司马光为代表的变法派和保守派之间,就发展到了党锢的地步,互相扣帽子,至于国事,已经完全顾不得了,这就是沈鲤所说的诛心之鉞。

这个成语是漫长历史资料库里,被反复证明过无数次的教训,只要四个字,就可以把事情讲明白。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如果大搞诛心之鉞,就是以论心定罪,而非依据事实定罪了,诬告,互相扣帽子,就会泛滥成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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