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大明建国两百年了,江南还普遍存在着‘止投献’的风力舆论,似乎只要给朝廷效命,就是阿谀奉承之徒,是谄媚软骨,比如万士和,明明贡献很大,就因为媚上,风评很差。
这种不忠于朝廷、不忠于大明、不忠于江山社稷,对抗朝廷、对抗王命、对抗大明发展只求一地永远荣耀的风力舆论,居然还能如此光明正大的存在,简直是没有天理了。
松江府富起来,是朝廷开海政策的鼎力支持,是九省之地的供养,而这些松江府的势豪们,吃饱饭才几天啊,就开始称呼外地人为乡毋宁,甚至还想尽各种办法偷税!
连孙克弘的儿子孙承志,都受到了这种风力舆论的影响,朝廷要种树,孙克弘愿意纳捐,孙承志说什么自家银子,凭什么给万里之外,永生不见之人?
朝廷不管,任由这种风力舆论发展下去,任由金钱异化这么不停的腐蚀下去,忠良也变成了不忠不良之人。
第二,朝廷对教育的管理,实在是太松散了!
诚然,在和平的情况下,要对付读书人确实不容易,而且朝廷似乎在有意收紧教育,比如申时行搞得忠诚度大审查和大学堂严出,可力度,完全不够。
止投献这种风力舆论的存在,就是因为大明的私塾极其普遍,到现在,大明朝廷都没拿出行之有效的制度,来管理这些私塾,任由这些私塾培养的清谈之徒,胡言乱语。
最近松江府弥漫了一种风力舆论,既然皇帝要在西北种树,是为了天道自然,那为什么不把挖煤的胜州厂、烧煤烧焦的西山煤局直接革罢?!
这样一来,京师就没有煤烟了!两难自解。
但这些只知道清谈的贱儒,根本就没想过,没了胜州厂,没了西山煤局,大明人烧什么,用什么生活?树都被砍的差不多了,没有树,没有木柴,再没了煤,烧什么?
为了天道自然这种事,把西山煤局、胜州厂毁了…这种脑子有病的风力舆论,居然能够在松江府大行其道,这些个贱儒,别说从事劳动、参与生产了,就是连饭是怎么做的,恐怕都不清楚。
第三,朝廷的教育有大问题,过于注重理论,缺乏了足够的实践。
陈准作为大学堂的学正,他有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教的这些东西,这些学子们,真的能用得上吗?显然绝大多数都用不上,缺乏实践对认知的修正,读的书越多,越会变成贱儒。
人要做正人,那就要有正确的思想,而这种正确的思想,对世界的了解,只能通过实践去建立,脱离实践活动的任何经验和思潮,都是无法指导一个人安稳的度过一生。
缺乏实践的教育,最终的结果,就只是培养清谈之徒。
人的价值观形成,是从精神到物质,再从物质到精神,再从精神到物质,这个过程缺一不可。
人们从师长、父母、亲朋学到的那些未经证实的经验,要到实践之中,要到物质的社会中去检验;在实践中检验修正自己的认知、道德准则,逐渐知行合一;而后再根据修正后的经验,指导自己的生产生活。
人生是一场修行,这是一个人灵性形成的过程。
一旦缺乏了实践,就只是精神到精神,那全都是凭空臆想,毫无用处的同时,危害无穷。
比如陈准就谈到了非常具体的问题,松江府存在的极端自由派,这些极端自由派,那是追求自由?那追求的是没有任何人、事、规则可以限制、约束他,他想做什么都可以做什么。
那不是自由派,那是想做上帝!
这种狗屁不通的极端自由派,朝廷居然还允许他们存在,简直是简直了!
随着社会复杂程度不断增加,还这么放纵下去,大明迟早走了胡元的老路,以宽纵亡天下。
张宏不是很确定的说道:“他的意思就是朝廷管的不够宽,以前是真的无能为力,但现在朝廷确实管的不够严格,比如他提到了私塾,朝廷确实没有制定详细的制度,管理约束这些私塾。”
“其实说的有道理,朕就种个树,这些贱儒,居然要朕关了胜州厂,关了西山煤局,朝廷供煤一斤六文,他们要是供煤,怕是一斤三百文了。”
“嘴上全都是道德文章,心里全是生意。”朱翊钧其实觉得陈准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有的时候,也不能太放纵风力舆论,根据万士和的回音壁理论,任由这些风力舆论裹挟,会塑造出畸形的社会共识,这不是万历维新想要的结果。
朱翊钧打算让礼部议一议,再做决策。
其实不光是陈准看到了这样的问题,礼部最近也注意到了松江府这种在金钱异化下,逐渐有些畸形的舆论场。
是否要下场干预,礼部也在犹豫之中。
倒不是礼部怕挨骂,高启愚才不怕挨骂,他连进步都舍得,一点名声而已。
礼部犹豫的原因,是过分严苛的风力舆论管控,降低社会活力和不同声音的出现,容易偏听偏信,最终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
比如朝廷收紧风力舆论,陈准这些近乎于批评朝廷的杂报,就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皇帝的面前。
言路堵塞,会导致下情无法上达,本来下情就很难上达,严加管理,怕是只剩下了歌功颂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