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的时候,燕兴楼交易行开始闭市,这代表着朝廷已经做好了皇帝殡天的准备,连收储黄金都按下了暂停键。
第八天,京营开始驻扎在了京师九门要地,而缇骑开始在皇城周围戒严,大栅栏从谯楼里拉了出来,封闭了御道和部分街道,不让任何人靠近。
第九天,京师一阵冷风吹过后,秋雷滚滚震天响,黑云压城,暴雨如同雨点一样落下,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这场大雨,被人们称之为天哭。
自天哭之后,整个京师内外,所有的寺庙都变得香火鼎盛了起来,西土城的豪奢户们,都到庙里为陛下祈福,这种自发的行为,很快让人们想起来,每次冬日无雪,陛下都要到祈年殿为天下祈福。
第十天,皇帝再次召见了四位托孤大臣,并且在四位大臣的见证下,在圣旨上落印,如果皇帝走了,这就是遗诏了。
“朕再不出来,怕是得在病榻上接见诸公了。”朱翊钧看起来精神很不好,他强忍着病痛的折磨,为了让大臣宽心,还开了句玩笑。
但没人笑得出来。
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没人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诸位不必神伤,都退下吧。”
张居正走出通和宫的时候,一言不发,有些失魂落魄。
皇帝病得很重,不是伪装,因为肉眼可见的消瘦了很多,甚至连在圣旨上盖章,都是冯保这个掌印太监下的印,这么多年,下印都是陛下亲自做的。
“那是我儿子,他现在病成了这样!你们拦着我不让我进去!冯保,你个狗奴才,好生大胆!”李太后站在御书房门前,却被冯保拦了下来,不让她进去探望。
儿子病了十天,冯保拦了十天。
“陛下说是肺炎,会传染的。”冯保吓得一哆嗦,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才有些悲伤的说道。
李太后听这个理由已经听了十天了,她前些日子还能忍得住,今天终于有点忍无可忍,就要发飙,但很快,陈实功从御书房里走了出来,引着李太后进了寝宫之内。
“陛下…大渐了。”陈实功等到李太后到了寝室门前,才颤颤巍巍的对着家属讲了陛下的病情。
从见过大臣后,皇帝的身体开始快速恶化,面如蜡黄,甚至连体温都快速下降,就在刚刚,陛下的体温已经低到了 ,不是变温动物,到了这个体温,基本已经可以宣布,皇帝真的要死了。
李太后听闻,如遭雷殛,脸上因为暴怒的血色,立刻变得煞白,她就两个儿子,一个远赴金山,一个大渐将死,她呆呆的看着陈实功,已经听不到陈实功说了什么,脚一软,坐在了地上,两行清泪流下。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李太后喃喃自语,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而寝室内的王夭灼,紧紧的抓着夫君的手,不停的搓动着,她希望自己搓动的热度,能让夫君的身体热起来,她想要留下自己的夫君,但越来越冰凉的手,让她身体都在止不住的发抖。
躺在床上的朱翊钧忽然睁开了眼,他虽然有些看不清楚,但还是判断出了这是自己的娘子,他想要笑下,宽慰下娘子,但是却开不了口,他觉得自己很累很累,眼皮子有些重,又慢慢的闭上了眼。
“夫君!”王夭灼自然注意到了这一幕,看到夫君双眼合上,悲从中来,她哭不出声来,只有眼泪。
皇帝的体温似乎随着这次苏醒有了回升,但这个情况让庞宪更加惊恐,因为这怎么看,都像是回光返照。
一整夜,皇帝的体温都在 ,而且水食不进,一点水都喝不进去。
到了第十一天临近中午的时候,皇帝的体温再次开始下降,庞宪和陈实功到了外面本来要商量下病情,但二人却相顾无言,一言不发,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无力回天了。
“该死,我真该死!陛下欲行,我就该死谏拦住陛下的。”陈实功紧握着双手,愤怒无比的锤了一下墙壁,当时大医官们让陛下驻跸,陛下要走,大医官们拦不住,也觉得陛下身体一直很健康,不会有事。
结果就是这种侥幸心理,铸成了如此大错。
“二位大医官!陛下他…陛下他…二位快进去看看!”一个小黄门急匆匆的跑了出来,没注意脚下,在地上摔了下,直接摔在了地上,仍然大声的喊着。
庞宪和陈实功急匆匆的跑进了寝宫,皇帝的体温正在急剧升高,短短不到一刻钟,体温就升高到了42°,而且心跳在加速,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这么恐怖的高烧,让庞宪和陈实功都惊骇无比,他们只能用冰块敷在陛下的额头上,不让高烧烧坏陛下的脑子。
高烧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才降到了39度。
“水。”朱翊钧缓缓的睁开了眼,他觉得自己的嗓子在冒烟一样,声音嘶哑至极,他自己都听不出来自己说的什么,但陈实功立刻用勺子,一点点的喂了皇帝一点温开水,就是开水在封闭容器里放温的水。
第十二天,第十三天,皇帝都在这种反复高烧降温中度过,但已经能喝点水了。
“朕饿了。”朱翊钧想撑着身体坐起来,但是没力气,他吃了点流食,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第十五天的时候,朱翊钧已经能够下床了,开始恢复饮食,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快速的恢复,甚至想处理两本奏疏。
刚说出诉求,王夭灼就哭,没办法,朱翊钧只好又休养了三天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