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臣有两位不同意,大臣二十七人,有近半数还是坚持认为,殷宗信作为驸马留在大明稳妥。
凌云翼作为次辅不同意。
吕宋不是云南,云南比较穷,但吕宋很富有,南洋更富有,吕宋具备反抗朝廷的基本财力,哪怕是把殷宗信的封地放在元绪群岛,也不能再放在吕宋了。
沈鲤和高启愚再商量后,他们还是不同意,二人态度一致,以祖宗成法反对,祖宗成法只是理由,根本原因和凌云翼是一样的,有的时候,忠诚与否,不是殷宗信自己本人能够决定的。
朱翊钧召见了凌云翼、沈鲤、高启愚到通和宫御书房内。
“坐坐坐,不必拘谨。”朱翊钧手里放着一大堆的考成册,他抓紧处理完手中的一页,用书签放好才合上,颇为感慨的说道:“朕把先生的活儿揽到了自己的手里,才知道先生的不容易。”
“这考成法,事情是真的太多了。”
张居正年轻的时候,做制度设计有点没轻没重。
等到年纪大了,咬着牙还能做,但一场重病,导致他真的撑不住了。
考成法,对百官进行考成,需要把一个政令,分解成各衙司的具体任务,这是一个统筹安排的工作,如果任务分配存在极大的不公平、不公正,就会造成官吏们对考成法的不满,导致政令无法推行。
做统筹安排,这本身就很难了,还要考虑到层层施压、层层加码的情况。
统筹安排,其实和熊廷弼在石见银山搞得指令经济非常的类似,张居正大病初愈后,算力完全不够了,人老了就得服老,精力不济就是干不动了。
而且随着万历维新进程的推进,大明国事变得更加复杂。
其实到了万历十六年左右,张居正就已经到了需要开府建衙增加算力,让统筹安排更加合理。
可大明自有国情,早就废了宰相制度,张居正不能开府建衙,又硬撑了四年,到万历二十年十月,终于是撑不住了。
别说张居正一个六十八岁的老年人,就朱翊钧三十岁正值壮年,面对这些千头万绪、包罗万象的复杂问题,也是非常头疼。
“元辅为了万历维新,鞠躬尽瘁。”凌云翼非常佩服张居正,这个统筹安排的活儿,还能让多数人都认为合理,凌云翼自问,自己真的干不来。
鞠躬尽瘁,堪称对一个臣子最高的评价了。
“申阁老颇具才能。”朱翊钧带着几分欣慰的说道:“若非申阁老辅弼,朕光是处理考成事务分配,都要忙一整天,更遑论去操阅军马,批阅奏疏。”
申时行入阁后,就已经接手了张居正之前的工作,但他毕竟初入中枢,处理这些事儿的经验不足。
朱翊钧主要负责把关,其实这也是关闭廷议的原因,保护申时行,要给申时行更多的时间去适应,去积累经验,成为合格的首辅。
“考成法必须要做做减法了,不能事必躬亲,适当的向下放权,很有必要。”朱翊钧和凌云翼谈到了考成法再改革。
考成法好用,但之前一直在做加法,做减法,就是把指令变成计划,朝廷要抓大方向,而不是大方向小方向一起抓。
一来,朝廷根本不可能完全抓住所有的小方向,朝廷要做的是抓稳大方向、抓主要矛盾,解决主要矛盾;
二来,朝廷根本抓不准所有的小方向,朝廷大臣们对地方诸事了解不多,朝廷的自以为是,往往给地方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就像赵光义搞的《平戎万全阵图》,搞的大宋军兵驻扎到了河里,还必须驻扎,否则就是不忠。
就像徐州府在过去,总是要面临保漕运还是保民生的抉择,过去的徐州知州、万历维新后的徐州知府,只能保漕运,不保民生,毕竟权力只对权力来源负责。
但刘顺之把这个窗户纸捅破后,反而把问题解决了。
就像鼎工大建,层层加码,最后导致一些鼎工大建被迫赶工,出现生产事故和生产质量较差的问题。
朝廷事事都想抓在手里,反而事事抓不稳。
过去考成法对百官做指令,是没办法,维新先治吏,满朝文武天下百官,没有几个循吏,不做指令根本无法让国家机器正常运转。
万历维新已经二十一年,指令变计划,就成了顺理成章、顺势而为。
“申阁老这些日子经常去宜城侯府请教元辅,这些日子已经打算对考成法做减法了。”凌云翼往前探了探身子说道:“元辅知道考成法要做减法,但他还在内阁,这考成法就做不得减法,这做减法的事儿,只能让后来者做。”
张居正是威权人物,威权人物最重要的就是威权不允许挑衅,甚至他自己本人都不能,考成法是维新根基之一,张居正自己不能变,只能由后来者变。
申时行已经在写奏疏了。
“殷宗信赴任吕宋之事,凌次辅两次反对,朕宣次辅前来,就是询问次辅意见。”朱翊钧正襟危坐,开始和凌云翼讨论殷宗信赴任之事。
“陛下,吕宋养了五个水兵营,五个步营,这是三万营兵而非卫所军兵。”凌云翼斟酌了一番,他讲了一个数字,三万营兵。
大明军兵制度是双轨制,以太祖高皇帝创建的军屯卫所制度为核心的卫所军兵,耕战一体,亦军亦农;以及嘉靖以后,以义募客兵为主的营兵制。
营兵是职业军人,营兵的存在,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打仗,并且为了打胜仗,训练十分辛苦,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营兵是需要朝廷进行安置的,这些人脱离了军队,是没有任何社会生产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