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敢!绝无此事!大司马明鉴,定是……定是魏人反间之计!”
秦博终于找回了一点声音,几乎是哭喊着辩解,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理由。
“反间计?”冯大司马嗤笑一声,那笑声让秦博如坠冰窟,猛地又把一团绢纸砸到秦博脸上,怒喝道:
“你还想骗我!这就是司马昭的亲笔信,他从彭城派人亲自送到我手上,要我一字一句地念给你听吗?”
看着绢纸骨碌碌地滚到一旁,秦博颤微微地坐起身,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拿,可是身上的力气仿佛一点也不听使唤。
颤抖的手,伸出去几分,目光落到眼前的靴子上,秦博心里那一点侥幸心理彻底崩溃。
身上的力气似乎终于恢复,秦博收回手,竟是扑上前,抱住冯大司马的腿泪涕齐下:
“大司马饶命!小人只是奉命送信,诸葛……诸葛……诸葛恪那些暗中勾当,小人当真一字不知!”
鼻涕眼泪糊了冯大司马的袍角:
“这些年校事府全仗大司马赏赐的生意活命,小人对天发誓,小人从来没有想过欺骗大司马。若违此誓,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冯大司马目光冷漠地俯视着这位吴国使者,等他哭够了,这才满是恶心嫌弃地用力抽出腿。
抽身无声归座,堂内霎时万籁俱寂,唯闻秦博伏地之呜咽喘息,其声呜咽,在这极静之中,倍显刺耳。
秦博匍匐于地,不敢仰视,然则脊背之上,恍若实质的冰冷目光如影随形,宛若刀锋刮骨,寒意透髓。
时光点滴漏尽,他只觉得此刻竟度息如岁。
心中的惊惧,在这种死寂之中如野草疯长,塞塞于胸。
冯大司马愈是缄默不言,他愈觉自身犹如俎上之肉,命悬一线,吉凶未卜。
良久之后,忽闻冯大司马叹了口气:
“秦校事,你我也算相识多年,兴汉会与校事府的生意往来,一直也称得上是互惠互利。”
“我就姑且信你一次,料你也不敢欺瞒于我。”
秦博一听,眼泪一下子崩涌而来,大哭道:
“多谢大司马明察!多谢大司马!小的对大司马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你他妈的对我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冯大司马嘴角一抽,差点气极而笑,但又连忙板住脸。
他转身从案几上取过另一封早已准备好的,盖着大汉皇帝玉玺的正式国书,递出案几,语气重新变得严肃:
“这份国书,你带回去,面呈吴国国主。”
“你告诉吴主,若此番诸葛恪暗中联魏之事,是出于吴国朝廷之本意——”
冯大司马目光一冷,“那便视为吴国正式向我大汉宣战,我大汉雄师,时刻备鞍,静候吴军北上!”
接着话锋一转,缓了一缓,语气却愈加冰冷:
“若此事纯属诸葛恪欺上瞒下,擅权妄为……那此人身居吴国丞相之位,却行此背盟祸国之举,实乃国贼!”
冯大司马直勾勾地盯着秦博:“吴主英明,当知如何处置,以正国法,以安盟好,对吧?”
“是,是,是……”秦博呐呐,不知道说是,还是说不是。
“把我的话,一字不漏地传给吴主听,明白了么?”
“明白,明白!”
秦博此刻哪还敢细想,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连忙上前双手颤抖地接过国书,紧紧抱在怀里,连声道:
“小人明白!小人定将国书与大司马的原话,一字不差地带到!”
“去吧。”
秦博如逢大赦,也顾不上礼仪,连滚带爬地退出正堂。
一路失魂落魄地逃回驿馆,关上房门,秦博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剧烈地喘息着。
想起刚才大司马府的那些侍卫,原来是用来对付自己的。
在阎王殿前走一遭的恐惧,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全面爆发。
短暂的死寂后,他猛地跳了起来,在这私密的空间里,他再也不用掩饰,彻底撕下了使臣的伪装。
所有的后怕和屈辱都化为一腔怨毒尽数倾泻。
“诸葛恪!诸葛元逊!汝这误国蠢材,自寻死路,何以要拖累于我?!”
“私遣密使,暗通彭城?汝是利令智昏,还是被淮南的瘴气污了心窍?!竟敢行此螳臂当车之举!”
“冯公之神威,岂是汝这井底之蛙所能窥测?”
他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案上茶杯欲摔,念及此乃汉地器物,只得愤然掷于榻上软褥之中。
直至骂到力气使尽,这才颓然坐倒,抱着那封烫手的国书,竟呜咽起来:
“呜呜呜……某苦心经营多年,方得与汉国通商之利,维系一线……尽毁于汝手!国贼!庸臣!吴国基业,必丧于汝手!”
只是想到如今校事府早不复往日威风,面对势若冲天的诸葛恪,自己等人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秦博心里越发冰凉:
“呜呼……如今归国,纵面见吴主,某微末之身,又能如何?又能如何啊!”
一会儿咒骂诸葛恪断他财路,害他性命,一会儿又祈祷吴主孙亮能“英明神武”,赶紧把诸葛恪这个祸害给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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