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壹不知如何作答。
现在校事府上下,一心只为陛下筹集钱粮。
典校诸官府及州郡文书,反而是做的越发少了。
糜十一郎缓缓地说道:“此所谓名不正,言不顺是也。”
“我记我以前就提醒过吕公,不知有多少人在打校事府买卖渠道的主意。只是现在吴主信重吕中书,依赖校事敛财之能,故而无人敢冒这个头。”(第1353章)
“但若是贵国新君登基,有辅臣请设类如市舶司,统管与大汉所有易市,借机把校事府剥离出去,吕中书当如何?”
吕壹额头隐隐冒汗。
校事府没了与汉国易市的权力,难道还当真像以前那般,典校诸官府及州郡文书?
恐怕新君巴不得立刻就把校事府推出去给诸臣泄愤以笼络人心。
吕壹的姿态一低再低,虚心地问道:“那,那依先生之意,壹当如何才是?”
话说到这里还听不明白,饶是糜十一郎这等好脾气,都忍不住地“啧”了一下,提高了声音:
“先下手为强啊吕公!与其等别人提出来,何不由自己先提出来?”
“吕公可奏请吴主允许成立有司,或曰市舶司,或曰平准司,由校事府总领,掌对外通商,以及关卡课税,乃至宫廷采买。”
把校事府易市和课税的权力从“皇帝临时授权”变为“国家制度规定”,合法化、常态化。
同时把财源所得,以固定比例进入内帑、少府、宫廷用度、国家府库。
那么将来无论是谁想要动这个机构,不用吕壹自己开口,就有无数的人跳出来反对。
听到这里,吕壹这才完全明白过来,再看向糜十一郎,眼中已经是隐隐带了些许崇敬之色。
唉,若是校事府能有糜先生这样的读书人,该多好哇!
“糜先生,这一杯是我敬你。”
吕壹真心实意地说道。
糜十一郎又饮了好几杯酒,酒意终于也上来了,面色有些酡红,说话也大胆起来:
“吕,吕公啊,借这成立平准司之机,其实我还有一计,能让吕公,从这幸臣,变成能臣,乃至权臣。”
“哦?”吕壹眼睛顿时就是一亮,再看向已经有了五六分醉意的糜十一郎,连忙凑上去问道,“敢问先生还有何良策教我?”
糜十一郎有些醺然地摆手,袖角甚至扫翻了酒盏而不自知,带了几分刻意炫耀的含糊口吻:
“嗐!不瞒吕公,家兄……哦,不是,就是我家兄长,数次给……”
指了指西北方,意长安方向,“什么‘五年方略’、‘凉州论’、‘棉政考’,那可都是了不得的文章!”
“小弟我……嘿嘿,侥幸拜读过几篇,那真是字字珠玑,令人茅塞顿开!”
他忽然俯身凑近,压低声线却难掩得意:
“不瞒你说,让校事府设平准司,其实我早就有想法,毕竟这也关系到我们兴汉会在大吴易市渠道的稳定,我岂会不操心?”
“故而闲暇之余,不才小弟我……东施效颦,也效仿兄长琢磨了点浅见,胡乱攒了个《平准六策》的粗浅之见……”
吕壹听得“平准六策”四字,心头便是猛地一跳,仿佛听到了金玉碰撞的脆响。
他强压下内心的激动,故作轻松地给糜十一郎斟满一杯,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怀疑和好奇:
“哦?先生竟有如此大才,能效仿冯会首策论?只是……这‘平准’二字,涉及国计民生,非同小可啊。”
他刻意顿了顿,观察着糜十一郎的反应,“却不知,此策比之当今吴中诸公所行,有何高妙之处?”
糜十一郎闻言,似是被激起了好胜之心,又像是酒意上涌,他“嘿”了一声,挥了挥手:
“吴中诸公?哼,不过是些鼠目寸光之辈!只知道加赋加税,刮地皮,能成什么气候?”
“当今天下之辈,论及治世之才,有何人能比肩我兄长者?”
“自我兄长辅政以来,大汉府库充盈,宫中府中,何曾有过捉襟见肘之事?”
“何也?不过是替陛下,将这天下利源,尽收囊中!”
吕壹心中狂喜,又夹起一箸鲜嫩的羊肉放入糜十一郎盘中,用感慨的语气附和道:
“先生高见!只是说来容易,做来难啊。譬如这盐铁之利,谁人不知?然豪强盘根错节,如何能轻易收归官有?”
但有心者,谁不知道这一策?谁不想效仿汉武故事?
然,后汉以来,地方州郡皆操于世家豪强之手,特别是像吴国,官营盐铁,早已名存实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