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尔辈武夫,无君无父,不忠不义!
灵州城往南,六七十里。
绵延几里地的车队,走得很慢,每一辆车驾上,好似都装得满满当当,沉重非常。
苏武打马走在最头前,一身甲胄与旁人无异,铁兜鍪被夹在腋下之处,擡头左右去看,灵州已然就要到了……
党项人再不来,这一场战争的节奏,只怕会越拖越久。
游骑不断在回,四面八方而回,每一队回来的游骑,都会第一时间到得苏武的面前来禀报。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身后队伍里,许多军汉,已经在车驾内闷了好几日,若非是苏帅之命,乃至苏帅许诺的重赏,这些军汉只怕早已闹起来了。
不能开窗,不能露脸,乃至连宿夜都不能下车,闷罐一般的车驾内,早已是臭气熏天,这幺闷下去,是个人也受不了……
却是莫名之间,苏帅之命,就是这幺坚持了好几天,更也还是苏帅话语,说只要受得这番苦,便可灭亡党项……
这句话,对于鄜延环庆之兵而言,就是有那幺一种莫名的魔力,让人能在无比烦躁之中,依旧坚持躲在闷罐里不出来。
随在苏武身边的,是老将刘延庆,他皱着眉头,也与苏武一样眼神四处去远眺……
不免也有话语:「苏帅,许是党项已经知道女真入燕云了,所以打定了心思,一想想着把战事拖沓下去,便是知道咱们官家的圣旨就要到了。」
苏武也怀疑是这幺回事,党项兴许真已经得到了女真入燕云的消息,也得到了女真的某种承诺。
却是也说:「女真往西来,再怎幺也要过沙漠,沙漠南北之路,各有千余骑在明暗埋伏,若是这般,消息还是能快速过来,那便是天意如此!」
没有什幺事是万无一失的,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也看这天意,看这运气,到底在哪一边……
刘延庆便也来说:「倒也不知燕云战事如何了……」
这话是担忧,燕云毕竟新归,人心不定,军将与士卒的能力,不难想像……
苏武自也还没有消息,但他明知道事情可能的走向,却还是来说:「放心,燕云之兵许不堪用,但河北之兵,还是有几分战力的,二十万河北之兵,当是不差,事情不至于如何恶化!」
刘延庆也点头来:「当是如此,只要燕云河北能顶住一些时日,党项一灭,对于女真之战略,自是大好!还是苏帅谋得好!」
苏武点点头,不多言。
刘延庆接着又道:「苏帅,若是此番党项骑兵不来,我是否带着人便赶回去?」
刘延庆担忧极多,显然此番一来,后方城池堡寨,防务皆空,许多堡寨守军只有三四十人了……
一旦让党项人察觉到了这一点,那骑兵可就不会留在这里了,自当快出,前去突袭。
当面苏帅,这场豪赌,着实是大。
却是苏武摇摇头来:「若是就这幺到得灵州,党项人还是不来,那就不回了,一并围城而攻!」
「嗯?」刘延庆大惊。
苏武直白来言:「容不得拖沓了,当速战速决,即便教他们知晓咱们后方空虚,他要环州也好,要延州也罢,不去管他了,失了环庆鄜延,我大宋还在,他们失了兴庆府,西夏就亡!」
刘延庆闻言在思,思索片刻,说道:「苏帅赌的是胆气啊?」
苏武却摇头:「不赌胆气,不是赌!」
苏武之言,那是他心底之想,实在无奈,那就真只能豁出去了,他虽然不急汴京,但他急着要去大同入燕云,要去堵住盆满钵满的女真之退路,要去救那些被女真掳掠的河北百姓。
若是这件事做不到,一来苏武本就不多的良心,实在难安。二来,女真如果就这幺安然而回,必然势力大涨,往后更是难以解决之大敌。
三来,燕云里那点破事,张觉之事,人心之事,他必须去把人心收回来,若是收不回来,离心离德,往后也是难上加难。
四来,苏武要真正建立一场大功,用这大功去与那汴京城里的天子做个对比,且看天下人心,天命在谁?
所以,苏武其实很急,内心里急得不行,如果党项骑兵不来,那就只能豁出去了。
倾尽所有,用人命去填,填那高墙,搏那党项铁骑。
且看那骑兵去环庆去鄜延,打破城池又如何?
箭在弦上,换家?围魏救赵?环庆鄜延不代表「家」,兴庆府却真是家。
莫道是苏武心中冷血无情,不顾鄜延环庆的百姓生死,其实不然,越是这幺去打算,越是这幺笃定去做,就越能避免这件事的发生。
还是勇敢者的游戏,苏武只要敢换,党项人自就不敢换了,反而可以使环庆鄜延安然无恙。
这才是真正的强者心态!
这也来自一个伟人的教导!
刘延庆却还在思,思来想去几番,似乎想通了不少,一语来说:「许是苏帅想得更多更远!」
「大国之势,便要有以势压人之念!」苏武点头一语,说出其中道理。
刘延庆其实也有伤感,便是知道,真若这幺豁出去了,也不知多少大好男儿的命,要填在这高墙之下,要填在那马蹄之下。
他其实……舍不得……
但苏武何尝又舍得?但凡苏武舍得,也不至于这幺操作那幺操作,早就开始攻城了……
整个国家,就这幺点宝贝疙瘩了,一点都不剩,全赌在这里,但凡还有办法,苏武都不至于如此去做。
也是这党项西夏,着实坚韧,苏武若不这幺一把全梭哈,想灭党项?那着实是痴人说梦。
脚步在走,已然无奈了。
苏武已然心中在决断,看来真是要一把赌上去了。
刘延庆伤悲的情绪也还在,微微低头,转头去看那些大好男儿,内心里叹息连连……
慈不掌兵,慈不掌兵啊!
远方又回来一队游骑,苏武显然已经失望了太多次,并不激动。
刘延庆也是看了几眼,也不多看,也知道,再来倒也不会是什幺好消息了,苏帅都已经决断了,要用无数的人命去填……
两人各自带着难以言说的情绪,坐在马背上慢慢往前走。
那队游骑越来越近,马速飞快,近到几十步,已然大喊:「来了来了,党项骑来了!」
苏武猛然一擡头:「什幺?」
刘延庆更是心下一停,也是大喊:「什幺来了?」
「党项骑,党项骑来了,东北边,东北边,来了来了!」游骑似也喊得激动无比。
苏武座下,马匹本就走得慢,却是苏武猛然一拉缰绳,把踏雪乌骓拉的吃痛非常,脚步左右打转,便也停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