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门道,苏武想得明白,童贯自也想得明白,乃至刘延庆,岂能想不明白?
但刘延庆,也是那当油了的官,他下意识里不愿看到事情朝着极端化的方向发展,想着还是去好好谈一谈,总不能真的友军自己先打起来。
所以,刘延庆再说:「恩相,苏将军,此事,当真不可冲动—若是真有哗变之事,东京里着实不好交差。」
刘延庆心中最担忧,不外乎那谭稹,也是御驾之前的红人,更也知道那谭身后身旁,还有许多相公—
苏武更来一语:「枢相,此时交给我,我自办得妥妥当,至于什幺哗变,什幺罪过,只要战事鼎定,皆是功绩,何谈罪过?若是战事有失,此番,咱们哪一个逃得脱罪过?」
苏武此时,倒是信任童贯的,童贯年轻时候,那可是敢战前抗旨不尊的人,
如今心中还有所求,便应该还有一份心气。
话语再说,一旦童贯心中无所求了,兴许一切就变了。
此时,苏武只用那愤怒的眼神看着童贯,只等童贯一句话来。
童贯叹了口气,却是摆摆手:「先去与他好好谈谈吧———"」
苏武有些失望,童贯还是变了,年纪大了,不比年轻时候。
那就多话不说,苏武点头:「我去!」
「嗯,你去无妨,但莫要轻易起了冲突,好话好说就是————」童贯如此叮嘱苏武拱手一礼,出门就去。
却是刘延庆立马也出门来了,追上苏武,也说:「我随你去———"
苏武知道,童贯是真的有点怂了,童贯顾忌太多,兴许最顾忌的那一点,与刘延庆一样,童贯怕谭稹与他到天子面前打擂台,怕谭稹身后那些相公们。
童贯一张口,他们许多张口,童贯怕自己说不过。
但苏武也听出了童贯话语之外留的一分,莫要轻易起冲突,也就是说忍无可忍的时候,可以起一点冲突·
但童贯又把刘延庆支来跟着,那就是怕苏武理解过头了,得把苏武收着点拉着点,尽量先好好谈·
苏武这能好好谈吗?
苏武开口:「刘总管,你也点些人,我也点些人,如此去,壮个声势!」
这一点倒是应该,刘延庆点点头:「你稍等我片刻,莫要一人先走。」
苏武还真就等他,等着刘延庆点了五六百骑,苏武带着一千铁甲骑,只管往北去。
只到北路军营寨之外,还要等候通传。
大帐之中,听得令兵来报,谭稹岂能不是笑脸,立马与左右来说:「哈哈———倒是来了,教我好等,便也教他们在营寨之外好等一番—..」
辛兴宗已然在笑:「还是置使相公高明,如此一手,管教他们都服服帖帖,
便是那苏武来了,岂能不与置使相公来求?」
谭稹深深出了一口气去,脸上起了几分自得:「呀呀——一个草莽出身,
小小军将,枢密院里的从五品都承旨,也敢如此目中无人,只道他通天的本事!」
「那是那是,置使相公拿捏此辈,岂不是信手拈来,只管让他在寨外等上一两个时辰,进了帐来,只看他如何分说——」
辛兴宗心中便也觉得舒爽,既然站了队,那就没有了回头路,谭的手段越高,他便越是心安。
「如何分说?管教他如何分说,便是跪地来求,只管也不理会他,只待再截几番,他想来便也再来几番,他算个什幺东西,只管让那童贯来言,咱也不是不通事理之人,大军自也不能真的饿肚子上阵,童贯毕竟是枢密院的头,自当给几分脸面与他。」
谭稹说得嘿嘿在笑,脸上的得意,自不用说,此番,便是真让他拿到了七寸命脉了。
「高明!置使相公实在是高!」辛兴宗只管去夸,还真别说,这一手,当真是高。
「让他们等着吧—.」谭稹大手一挥,还闭目养神起来。
帐内诸将,也多是在笑,便是知道,一会儿,有一场好戏来看了。
那苏武,着实..让人讨厌,讨厌非常。
那日军中议事,童枢相与谭置使当面,却是那斯,年纪轻轻,胡须都还不浓密,却是一人大呼小叫,来去说项,显得他着实了不得再说那梁山之贼,京畿大军十三万,都剿不得,他苏武一人三两万军,竟也就剿了—
只问,京畿禁军的脸面,往哪里放?
不是羡慕嫉妒恨啊,就说这事吧,哪哪都透着蹊跷,也有人传,那苏武本就通贼,是苏武害了京畿禁军大败,这事,虽然是空穴来风,随意猜测,但也保不齐真就是。
不然,十几万大军,何以一败涂地?
还有,高太尉到底是怎幺死的?是不是那苏武疏于防范,但凡多派一些人手护送,何至于此?
反正,那苏武,活该倒霉。
枢密院与殿前司,本也不对付,那童贯一个阉人,又凭什幺在二三十万禁军京畿的头上作威作福?
京畿禁军,天下之精锐汇聚之地也,乃大宋朝根基之所在,脸面丢尽,此番岂能不扳回一城?
等着看戏吧—
苏武在营寨之外,那也是等着吧,也不气,反而笑,从马背下来,坐在一边石头上,也问刘延庆:「刘总管,你说,此番————-咱来说项,能成吗?」
刘延庆皱眉想了想:「怕是不能成吧——
「那咱还来作甚?」苏武又问。
「唉——-那谭稹不过是想找回一些脸面罢了,只管让他得些脸面去,到时候恩相再与他说,兴许就好说了」刘延庆倒是想得明白。
苏武点头,也问:「枢相何曾是那被人拿捏的性子?」
刘延庆叹一口气:「许是人老了,许也是咱们这些人,不懂东京之难。你啊,年轻,功勋卓着,步步高升,来得太快,官场啊,很难的———"
刘延庆这话,其实也有道理,显然,刘延庆这辈子,吃过不少官场的苦。
「人嘛,活个脸面!」苏武故意如此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