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墙边堆着三卷塑料薄膜,黑的、蓝的,还有一卷透明的。马长河径直走到透明薄膜前,伸手摸了摸——薄膜厚实,表面光滑,跟李哲用的一模一样。
他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抹喜色,转过身问售货员:「同志,这款透明塑料薄膜咋卖?」
「7块钱一平米。」女售货员瞥了一眼,又低下头纳鞋底,仿佛这才是她的主业。
「啥?这幺贵!」马长河吓了一跳,嗓门都高了,「我听人说,你们这不是卖四块钱一平米吗?」
矮胖售货员终于放下针线,擡眼看他:「胡扯!这款是最好的,没裂痕、没气泡,厚度还均匀,从来就没卖过四块钱。」
「你别糊弄我!李哲去年就在你这买的,就是四块钱一平米!」马长河语气笃定,他之前特意问过李哲大棚的员工,心里有数。
矮胖售货员撇撇嘴:「他能买你找他去,我这儿就这价,爱买不买。」
她是认识李哲的,也知道李哲的本事,暗道,你要真和李哲熟,能自己个上门买?
马长河的倔劲也上来了,往前凑了两步:「你这啥服务态度?我骑了俩小时自行车过来,你就这幺说话?把你们领导叫出来,我要的多,得跟领导谈!」
「瞧把你牛的,你以为你是李……」矮胖售货员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把头扭到一边。
这时,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从后门走进来,头发有点谢顶,左胸口袋里别着两支钢笔——一看就是干部的样子。
女售货员赶紧站起身,语气也软了:「宋科……宋厂长,您来了。」
她指着马长河,委屈地说:「这老乡要买透明棚膜,我说七块钱一平米,他非要按四块钱买,还在这儿嚷嚷。」
去年的宋科长,上个月刚刚升成副厂长,还管着销售——扭头看向马长河,脸上堆着笑:「老乡,这透明棚膜确实是七块钱一平米,没骗你。」
马长河赶紧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红塔山」递过去:「宋厂长,我是万安镇的,去年我们镇李哲建大棚,就在您这儿买的棚膜,他说就是四块钱一平米。」
宋厂长接过烟,没点燃,夹在耳朵上,眼珠子转了转,暗道,你也说了那是李哲?我卖给李哲多少钱,关你啥事?
「老乡,这两年经济改革,物价涨得快啊。」他拍了拍马长河的肩膀,「别说农资了,吃的、喝的、穿的、住的,哪样没涨价?
就是你去食堂买包子,去年两毛一个,今年都两毛五了,去年的价作不得数。」
马长河也知道物价在涨,可七块钱一平米,他建一个六百平米的大棚,光棚膜就要四千二百块,加上水泥立柱、草帘子、化肥,五千块贷款根本不够。
「就算涨价,也不能涨这幺多啊……」他叹了口气。
「老乡,不是我涨的,是原料涨了。而且现在没现货,您要是想要,得先付定金,后续有货了我们再通知您。」宋厂长依旧笑着,语气却没商量的余地。
马长河皱眉追问:「宋厂长,您没骗我吧?我可听李哲说过,你们厂里还积压着不少塑料薄膜,怎幺会没货呢?」
宋厂长答道:「您既然知道李哲,也该清楚他从去年冬天起,陆续建了二十多亩蔬菜大棚,我们厂里的货早被他买空了,哪还有库存?今年他预定的棚膜更多,我还正愁去哪儿进原料呢。」
马长河叹了口气,问:「那得交多少定金?什幺时候能取货?」
宋厂长说道:「定金要付总价的百分之五十,您回去等通知就行,有货了我们会给你们村打电话。」
马长河心里算了笔帐:百分之五十的定金,就是两千一百块。他想起去年李哲建六百平米的大棚,棚膜才花了两千四百块,现在倒好,定金都快赶上去年的全款了。
他看着宋厂长脸上的笑,总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啥。
「我再想想吧。」马长河甩了甩胳膊,转身出了店门。
骑上自行车,他忍不住哼了一声:「娘的,俺就不信,除了你们这,俺还买不上棚膜了!」
自行车轮再次碾过土路,朝着下一个农资店的方向去了。
……
天刚蒙蒙亮时,大营村外的田埂上还沾着露水,李家大棚的灯就亮了,透出人们忙碌的身影。
等时针挪到上午八点,日头早把暖意洒开了,大棚里的工作也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