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都吓白了。
「传本官令一」
江行舟负手立于码头高台,官袍在热风中猎猎作响。他目光如电,扫过数百艘运粮船,声音似金戈交鸣:
「对各府县,所有运粮船,十抽一袋,当场验查!」
「一验数量,二验品质!」
「凡有缺斤短两、杂粮充稻栗、以次充好者一一」
江行舟猛地拔高声音,惊起码头一群白鹭,厉声道:「涉事运粮官吏,立拿问罪!」
「是,大人!」
更员们带看如狼似虎的衙役们,纷纷登船。
衙役们手持水火棍分列各船,抽取粮袋,沉重的粮袋被一袋袋搬出船舱,夹杂着麻袋拖拽的沙沙声。
江行舟盯着漕运官惨白的脸,心中雪亮。
他担心,不止是百万石的粮秣之中,亏空了二十万石。
在这亏空背后,还藏着更骇人的勾当一一若让掺杂碎石、陈粮、杂粮的军粮蒙混过关。
一旦这批粮秣在金陵府交接完成,粮食交到了刺史府的手里,那可神仙来了也说不清。
这黑锅可就他这司马背了。
过了交接,待到边关将士发现后哗变,朝廷追查,莫说他这实习司马的位置,便是项上人头也难保!
甚至全州大小官吏,连坐受罚,不知多少无辜者陪绑。
「大人..."」
漕运官盯着脚边那粒发霉的杂粟,喉结剧烈滚动。
「开袋!」
随着一声令下,
雪亮的腰刀划破麻袋。
金灿灿的稻谷本该如瀑倾泻,却见-
一「哗啦!」
苏州府三号船的粮袋里,发现混着一些黑的砂石!
杭州府七号船的陈年粟米中,竟爬出几条肥硕的米虫!
「拿下!」
衙役的锁链哗啦作响,将出问题的运粮官吏当场扣押。
码头上,数十张木案一字排开。
众老吏们直接现场办公,飞快计算帐薄收支,额头沁汗,指尖在算珠上翻飞如蝶。
一本本青皮帐册被「哗啦」翻开,墨迹未干的数字在烈日下蒸腾着焦灼。
他们心头志忑。
原以为,江司马一介新科解元上任,不熟悉政务。
可是现在看来,江司马的种种手段比他们这群老吏,还更老辣。
十抽检一!
核验帐本和军粮数量!
严查以次充好!
这些手段,江司马心中都是门清。
「苏州府吴中仓,帐册登记上缴二万五千石,运粮船实际粮秣两万二千石,亏空三千石一一!另有不合格的碎米、腐米二千石!」
「扬州府江都县义仓,帐面亏空八百石!」
算珠碰撞声里,有小吏偷偷擡眼。
那位年轻的司马大人正面色冰冷,负手而立,官袍下摆纹丝不动,仿佛早将众府县运粮官吏的小使俩,尽数装在了胸中。
老吏孙慎微的毛笔悬在半空,心中疑惑不解。
他们几十个经年老吏昼夜不休,尚需一日才能理清的帐目。
而这位刚刚上任的解元郎,竟在半个时辰内,就清算出了数十册帐薄的二十万石军粮亏空?
这是如何,将各仓的「收、支、存」,如此快速清点出来?!
「怪哉!
这趟北运粮船的亏空,怎会如此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