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微雨轻咬朱唇,眸中泛起盈盈水光,面色凄婉。
「昨日小女子和金陵诸姐妹闺蜜在画舫之上,见江公子即兴作诗,诗词文章名动金陵,宛若仙人!
公子之才,日后必入翰林,乃至大学士。
微雨虽心生倾慕,却绝不敢与公子姻亲,误了公子前程。」
她微微一顿,声音愈发轻柔:
「家兄之言,你切莫轻信。
你可知,金陵十二门阀的手段!金陵十二家绝不会襄助公子仕途。
家父家兄的眼中,只有王谢子弟,岂容外姓士子出头!
若与王谢结亲,公子必将沦为王谢门阀傀儡,百般压榨,仕途尽毁。」
她纤纤玉指攥紧了衣袖,一滴清泪悄然滑落,道:「他们会夺公子才气,浇灌王谢子弟文章!
这姻缘,万万结不得!
只恨,小女子身为谢家高门身不由己,与公子无缘。
微雨归去,只说公子尚需时日思量」
谢微雨低垂螓首,素手轻绞罗帕,「如此,或可为公子赢得些许时日,以待秋闱折桂,高中举子解元!
望公子珍重!」
谢微雨眼眸微红,说完她深深一福,告辞离去。
江行舟默然伫立。
谢微雨……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一旦与寒门士子联姻,她也要倒霉,成为谢氏门阀的工具。
可惜了这姑娘。
天下至私,莫过于门阀、世家!
千百年来皆是如此,他早已见惯不惊。
良久,他低低一叹,擡手合上房门,将满庭月色一并关在门外。
翌日拂晓,金陵客栈。
「江贤弟!可曾起身?」
窗外传来清朗唤声,却是江南书社举子杨羡鱼踏露而来。
「杨前辈稍待!」
厢房内传来窸窣衣袂声。不多时,江行舟推门而出,青衫磊落,眉目清朗。
杨羡鱼见状摆手笑道,「贤弟莫要如此生分。待两月,秋闱过后,你金榜第一,考中解元,这『前辈'二字,怕是要羞煞为兄了。」
江行舟闻言莞尔,拱手道:「既如此,小弟便斗胆唤一声『杨兄'了。」
二人相视一笑,并肩往江南贡院行去。
晨光熹微,将两道修长身影拉得笔直。
江南贡院,临秦淮而峙,与乌衣巷隔水相望,同文庙比邻而居。
若论江南之盛,当首推金陵;
而金陵之盛,又莫过于文庙街。
是日天光初透,长街已是车马喧阗,游人如织。
青石板上履声杂沓,两侧酒旗招展,叫卖声此起彼伏。士子们或负笈而行,或驻足观瞻,皆是一派踌躇满志之态。
江行舟和杨羡鱼,一同步入江南贡院内。
江南贡院,乃是江南道第一考场,规制恢弘,气象庄严。
除此之外,还有明伦堂是讲学场所,常有进士、翰林在此讲经,传授圣人典籍。
江南贡院内求学的学子,以秀才为主,也有举人。
另外,江南道官办大典——鹿鸣宴、同年会、官员宴饮、修史纂志等等,也在此处。
甚至,如有大周圣朝周边诸蛮国使节抵达江南道,亦多下榻于此,取其森严稳妥。
江南贡院内,但见万间考舍鳞次栉比,飞檐连甍,可纳学子二万余人。
移时,
二人已至江南贡院内,致公堂前。
此乃江南道学政,杜景琛处理政务之所,门楣高悬「致公堂」三字,笔力遒劲,隐隐透着几分官署威仪。
堂内首座,端坐着翰林学士杜景琛大人——身兼江南道学政、江南贡院院长二职,一袭绯袍,气度沉凝。
左右两排案几,则是江南贡院诸多教授。
杨羡鱼整肃衣冠,趋前数步,执礼甚恭:「学生杨羡鱼,拜见学台大人。今引荐江州府第一秀才江行舟,乃江州才俊。」
「妙哉!」
杜景琛搁下狼毫,抚须而笑:「昨夜听闻,我江南道惊现一位奇才,诗会连赋一篇[达府]、三篇[鸣州]之作,老夫闻之,不禁击节称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