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此番败于江兄之手,我祝贺知此生绝不再提笔赋诗『二十四桥』!」
祝贺知猛然将袖口一挽,露出青筋隐现的手臂。
身为扬州府秀才案首,他岂能容忍自己逊色于江州案首?两府魁首之争,今日定要分出高下!
只见他执笔如剑,墨染宣纸如泼血。两个吐息间,一篇狂草已跃然纸上:
[《咏二十四桥》
二十四桥吞大江,
青天压水月如霜。
长啸一声云裂帛,
乱掷诗卷惊龙王。]
笔走龙蛇间,墨迹如惊涛拍岸。字里行间那股桀骜不驯的狂气,竟似要破纸而出!
诗成刹那,宣纸上骤然绽放霞光,墨色流转间,竟有一尾寸许长的墨龙在字里行间游弋嬉戏,鳞爪若隐若现。
「妙极!」
「好个气吞山河!」
「祝贺知兄,诗成出县,当真是诗成出县!」
满座哗然间,裁判顾雍不由抚掌赞叹。
这诗才甫一落笔,便引得文气激荡,正是秀才巅峰之作应有的气象。
在这等诗会上,能达「诗成出县」之境已属难得。
至于那「诗成达府」、「诗成鸣州」的惊世之作,终究是凤毛麟角,近乎妖孽,非人力可强求。
秦淮画舫江南一城十府秀才们大多已经完篇搁笔,将文章交给顾雍进行评判。
扬州秀才祝贺知一篇[出县],评判档次最高。
江行舟见燃香已经过去大半,这才铺开一卷宣纸,持笔沾墨。
这并非他故意托大,他很清楚,杜牧那篇七言绝句《寄扬州韩绰判官》一旦写出,满座才子定然是无法再写下去。
[《寄扬州二十四桥》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两瞬!
江行舟笔锋收处,文气冲天!
诗成达府异像!
达府文章,在金陵城并不触发文庙钟鸣之声。
但是,依然会有异像。
却见天幕忽现一轮浩浩明月,清辉洒落虚空一座二十四桥。波光粼粼处,一位绝代佳人赤足临水,纤指按箫。
箫声呜咽,如怨如慕,似泣似诉。
秦淮河上十余画舫,两岸阁楼,万千百姓,皆屏息凝神,望着那绝世美人吹箫,一时都听痴了。
那箫声穿云度水,竟教满城灯火黯然失色。
画舫之上,韩玉圭与曹安等人凝视着江行舟笔下的诗句,不由得怔然出神。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墨迹未干,却已勾起众人月夜同游的回忆。
那夜他们自江州府乘船赴考,半途游玩扬州瘦西湖。
皎皎月色下,过二十四桥,韩玉圭醉卧船头,执箫乱吹;
曹安则怀抱阮咸,与邻舟歌女隔水相和,放声高歌。曲终时,那女子妩媚,掷来一枝琼花,惹得满船哄笑——
何等快意风流!
可这般景致,他们只图痛快。
终究只有江行舟能此情此景,化入一篇[达府]诗《寄扬州二十四桥》中,字字生辉。
「江州一府士子,不及江兄之才!」
陆鸣叹道。
明月楼上,雅间内,老翰林周敦实霍然起身,手中茶盏微倾,竟未察觉茶水溅湿衣袖。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周敦实低声吟诵,苍老的手指微微发颤。
「好诗!」
「江郎此句,艳而不妖,丽而不佻,得南朝乐府遗韵,而骨气过之。」
「此句意境之妙,与《菩萨蛮·咏足》中[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可谓异曲同工!」
老翰林声音微哑,眸中动容。
多少年了,如此清丽脱俗,近乎唯美的咏美之句,实在是罕见。
那「玉人何处教吹箫」的意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