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儿,拜见薛伯父。」
少年立于堂下,拱手长揖。夜风卷起他未束的发丝,却掩不住眉宇间那股锐气。
府衙内堂。
烛火在薛崇虎眉弓投下深重的阴影,他指腹摩挲着青瓷茶盏,沉声道:
「贤侄,赵子禄辱你文名,本府却未趁着府试将其下狱问罪你可有怨?」
江行舟未答,却是目光微侧,掠过立在堂侧的都尉雷万霆。
玄铁甲胄映着寒光,这位都尉如山岳般沉默。
他有些心里话,不敢随便在外人面前开口。
「但说无妨。」
薛崇虎忽将茶盏一搁,笑道:「雷都尉随我戍边多年,刀下斩过的蛮民蛮兵的首级,不比你读过的圣贤书少。」
案上烛火猛地一晃。
江行舟看见雷万霆甲胄上那些细密的刀痕,忽然心中明白——他是薛崇虎的刀!
要撕开赵府这锦绣皮囊,终究得用这等染过血的刀。
「侄儿以为,若贸然将赵子禄下狱,便是跟赵家赵淮彻底撕破脸!.目前并无此必要。
赵子禄只是赵府庶子,拿他问罪,伤不了赵府分毫!」
烛火,映着少年冷静的面容:「赵家根系盘错,此时斩其枝叶,反倒打草惊蛇。
若真要动手.必须有手段,可以扳倒漕运使赵淮!」
「好!沉得住气,孺子可教也!」
薛崇虎突然抚掌,眼底精光乍现,「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方成大事。
本府留那纨绔一命,正是苦于无把柄在手。
若是无法施加雷霆手段一举打死对方。.便不可轻易动怒,泄露自己的真实意图。」
雷万霆铁甲微震,抱拳沉声道:「大人.属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喉结滚动,似在权衡措辞。
「吞吞吐吐作甚?」
薛崇虎指尖一滞,茶盏停在半空。
烛火忽地爆了个灯花。
「当初江阴三百童生遭到袭击一案,惊动整个江南道!
下官带人犁遍一府五县,追查了足足两月。
竟然一直找不到线索,查不出蛛丝马迹!
此事,属下很是疑惑。
逆种文人和一名妖将、二百名妖兵出现在大河,袭击官府楼船,这可是一支很庞大的兵力。
它们如何能瞒天过海,不动声色的,潜伏进入我江州府的地界?」
雷万霆甲胄下的肌肉绷紧,声音压得极低。
「属下,今儿仔细琢磨一番,
忽然想到,漕运使赵府,掌管漕运大权,南来北往的各色船只几乎都受其调度、管辖。
倒是有这个实力,在江州府内隐藏下这幺一支妖兵!」
「只是,赵府乃是江州十大世家,累世簪缨,岂会干这勾结妖蛮、逆种文人的勾当?!属下一直不敢往这方面想!」
雷万霆指节捏得发白。
往日这些话,是要烂在铁甲里,不敢提半句。
江州十大世家——哪家不是门生故吏遍布江州?哪家没有几个在三省六部行走的姻亲?盘根错节,彼此联姻,根深蒂固。
他一个六品都尉,若敢妄动江州府十大世家,怕是明日就要「坠马而亡」。
但此刻.
雷万霆余光瞥过薛崇虎动了真怒的脸庞,道:「末将.斗胆,建议查赵家!」
「江州府内,能替妖军掩藏,也唯有十大世家有这份实力。
这赵府最为可疑!
江阴三百童生的血,不能白流!」
薛崇虎眼中寒芒骤凝。
雷万霆忽觉喉头发紧——太守大人目光如刮骨钢刀,剐得他甲胄下的皮肉生疼。
「持我令箭,暗查赵家。」
薛崇虎袖中滑出一枚青铜令箭,令箭尖端在烛火下泛着幽光,「记住.勿要打草惊蛇!
证据一定要铁!
若真查实了,抓住逆种文人!.那可是一份泼天的功劳!」
「末将——领命!」
雷万霆单膝砸地,双手接令,狂喜。
身躯在铁甲下微微发颤——不是畏惧,而是久违的亢奋。
薛大人说出「逆种文人」四字,便是动了灭门之杀心!
有太守薛大人撑腰,这江州府的十大世家他也敢动一动。一旦查实了赵家和逆种文人、妖族有牵连,这份泼天的功劳,足以让他升迁一步!
况且,抄漕运使的赵家那富贵,简直无法想像。
他甲胄下的旧伤突然灼热起来,这痛楚竟比烈酒更让人血脉贲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