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阴东赤岸里顾氏,
沉寂十多年的门楣上,
在他的手中,终于透出有望重新晋升江州府上流的第一缕晨曦。
鹿鸣阁上,
觥筹交错,江州最有权势的一群文士,正在这琼浆玉液中喝的面色红润,相谈甚欢。
「诸位!」
薛太守执金樽起身,声若洪钟。
满座朱紫顿时静默,百道目光齐齐投向首席。
「此乃今岁府试案首,江行舟!众所皆知,他乃我义兄弟江晏之子,本太守子侄,日后请诸位多多提携!」
「亦是本院君子侄!」
周山长抚须含笑补充道,袖中玉简隐现清光。
江行舟整衣而起,月白澜衫无风自动。
他执礼如执圭,躬身时腰间玉佩纹丝未颤:「晚生江行舟,见过诸位前辈。」
阁中烛火,
照得他清隽冷峻面庞,剑眉寒星,两鬓少许微霜,眼角一粒朱砂印记愈发鲜艳。
这眉宇间的沉稳,俨然不是十五六岁少年该有的模样。
鹿鸣阁,众门邸家主、举人们,不少是头一次见江行舟,心头都暗惊。
太守薛崇虎大人,院君周山长大人,乃是江州府一府五县地界数一数二,手掌实权大人物。
他们二人皆力挺江行舟。
「好一个『江行舟'!
这少年的面相一眼,便是不凡!
《柳庄相法》所言:『少年老成,必居台阁』!
未及三旬而鬓见几许银丝,主早慧而天机泄。若配峻骨,乃文曲降世之征!
眼尾赤珠如丹,阳刃藏秀也。左主武贵,右主文魁。
你这粒朱砂痣,恰在右乃文魁之兆也!
贵不可言啊!
双眉如剑插天仓,少年得志姓名扬。若配寒星目,三十之前拜侍郎!」
席间,忽有吴姓老者醉眼惺忪,盯着江行舟面相观看,击节而叹。
「这位是吴老举人,归隐乡野之后,便痴醉钻研相术多年,最是精通!」
薛太守与周山长彼此相视,却是一笑,杯中琼浆荡漾着星辰倒影。
无需面相,他们也知道江行舟的前途无可限量。
「吴老金言,晚辈愧领了。」
江行舟唇角噙着三分笑意,广袖翻飞间,执起青瓷酒盏。
琥珀光在杯盏内轻轻一荡,恰映出他眼底流转的星芒。
「江贤侄!」
席间忽闻金樽轻叩,一位身着云锦蟒袍的老者排众而来,酒盏未至,腰间蹀躞带上的美玉扣先撞出一串清响。
「老夫江州漕运使赵淮!」
老者拱手躬身,袖口露出内衬的紫貂妖皮,皮笑肉不笑,看着江行舟说道:「犬孙赵子禄年少轻狂,多有冒犯——!老夫在此陪个不是,已对他严加惩戒!」
「赵族长,不敢当!」
江行舟眸光一凛,指节倏然扣紧青瓷盏。
江州漕运使!
这看似五品青袍的官职不大,但却掌握江南道江州府最重要的漕运命脉——铜钱银两、文粟米布帛、各色物资,南来北往运输,直接归朝廷管辖。
每年三百万石漕粮在此转圜,
丝绸茶叶的商队在此交割,
盐铁使的官船都要在此停泊补给,
更不必说那些暗流涌动的私货、夹带、抽成……全在江州漕运使的眼皮底下。
这是江州府头等肥差!
这差事,一斤猪肉过手,都能熬出十斤油花来!
世人皆知,江州府十大世家之一的赵府,花钱财如流水,奢豪至极。
不知多少人眼红盯着漕运使一职,但却落在赵淮的手里。
他听说,
江州赵氏族长赵淮能稳坐此位多年,靠的是他嫡长女嫁进了礼部侍郎府,做了三房。有这层姻亲关系,才谋得了这个油水的差遣。
若非有漕运使赵淮在,光凭赵府家主赵秉烛这举人,赵子禄恐怕活不到参加府试之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