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那痴心少女又在阁楼雀跃,抛下的杏花,正落在他肩头。
沈织云紫袍金冠,手摇着扇子。
韩玉圭青衫磊落,剑眉眸星。
薛氏兄弟并辔而行,一路欢笑。
就连队伍之末,白发苍苍的老童生张游艺也挺直了腰板,骑着高头大马,皱纹里都沁着笑意。
百骑踏香而过,马蹄卷起漫天飞红。
江州长街十里,尽染锦绣颜色。
朱漆牌坊下,众姑娘们挎着花篮,向秀才们撒出一把海棠、杏花.。
满城飞花作贺,也不知多少芳心,随着众少年郎们的马蹄銮铃声,悠悠荡到了天边去。
不多时,这支锦绣仪仗转过朱雀大街,忽闻丝竹声动,已行至江州府赫赫有名的醉仙楼前。
他们擡首望去——醉仙楼三重飞檐下,十二盏琉璃宫灯正映着「金鳞龙门」的金匾流光溢彩。
楼前青石板上,犹见历年的新晋秀才少年们,马蹄踏出的凹痕印记。
今日新科秀才们的靴子,踩过那些浅浅的印记,步入鹿鸣阁。
鹿鸣阁外。
大门敞开,数十名青衣小厮垂手而立,
最⊥新⊥小⊥说⊥在⊥⊥⊥首⊥发!
慌忙接过众大人、秀才们马匹缰绳。在缰绳交接的刹那,无人敢擡眼直视马鞍上那些云纹官靴。
阁内早已灯火通明。
十二扇描金屏风前,丝竹声声,
乐师指尖在焦尾琴上勾出第一个泛音,《诗经·小雅·鹿鸣》的雅乐,如清泉般在厅内流淌。
此乃江州府「鹿鸣宴」,秀才登科,必备的曲目。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歌姬们云鬓斜簪茱萸,绛唇轻启。
为首歌姬,恰是如今江州府炙手可热的花魁小蛮奴,含情脉脉,望着步入鹿鸣阁的江行舟。
廊下铜雀灯吐出的光晕,正巧映在她们杏黄罗裙的缠枝纹上。
江州府一府五县的权贵名流,早已在鹿鸣阁内列席静候。
紫檀案几沿着朱漆大厅次第排开,映着满堂烛火,将席间众人的神色照得纤毫毕现。
东首坐着几十位鬓发斑白的府邸家主,西侧一群青衫举人、进士正襟危坐,却忍不住用余光瞥向阁门。
锦袍乡绅、豪门们皆已列席,静候多时,翘首以盼。
「太守大人到——!
院君大人到——!」
「新科秀才到——!」
忽听得门外执事高唱。
满座衣冠霎时如风吹麦浪般齐齐起身,热情迎接太守薛崇虎、院君周山长等一行众人。
数百道目光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扫过众位新晋秀才。
百名秀才整衣肃容,依次入鹿鸣阁。
今日这场鹿鸣盛宴,不仅是为新科秀才庆贺,更是他们正式跻身江州「名流」的晋身之阶。
阁内,沉香缭绕,珍馐满案。
江行舟作为秀才案首,被引至秀才首席就座。
满座朱紫,宾客们杯筹交错。
「沈家侄郎,我跟你父乃是故交、同窗!若是得闲,可来我韩府一坐?」
「韩前辈相邀,定当拜访!」
江州府韩氏家主向沈织云频频颔首,颇有笼络,招为快婿之意。
就连那白发老童生张游艺,也被几位乡绅团团围住敬酒,喝的酩酊大醉。
这一刻,这百位青衫学子们虽尚是秀才之身,却已有希望日后获得金榜题名、蟒袍加身的荣光。
谁又敢说,其中不会走出未来的尚书阁老、封疆大吏?
七八十岁考中举人、进士,拜相封侯,那也是有的!
「顾氏?有几分眼熟.你父,是前任江阴县丞顾闰?.我与他倒是有几分相熟!」
有举人无意间询问。
「正是晚辈家父!」
顾知勉激动,指尖轻颤,三杯琥珀浆滑入喉间,便不胜酒力,面色如晚霞浸染的宣纸,渐渐洇开一片酡红。
若非他今日考中江州府秀才,登上这鹿鸣宴!
谁又还会记得,他父亲也曾经是江阴县丞,祖上三代以前也曾经是名门望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