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摇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一丝怜惘,低声自语:「你看,我就说————何必呢?」
这声轻叹,含义万千。
是回应之前众人的质疑?
是感慨这无法避免的「文坛灾难」?
还是对记忆中那个同样被此词「统治」了中秋的世界的遥遥致意?
随即,他嘴角泛起一抹苦涩而又了然的弧度。
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却依旧带着醉意般的朦胧。
清晰地传入周围那些竖着耳朵、屏息凝神的大儒重臣耳中:「从此往后,这中秋月夜,不知还有几人————敢再提笔,作中秋词?!」
他很无奈。
这无奈,并非矫情,而是发自内心。
他是真的不想写,不愿以一人之力,断绝后世文人于此题材上的无穷可能。
但情势所迫,或者说,是骨子里对那个遥远故乡文明的致敬与本能。
让他不得不以此篇,为此界中秋诗词,立下了一座后人几乎无法逾越的巅峰O
曾经的华夏,苏轼此篇一出,便孤绝千古,冠盖中秋千年,令后人徒叹」
词尽废」。
如今在这大周圣朝,他江行舟笔下重现此篇,其势更甚!
融才气、引异象、动天地、泣鬼神。
可以预见,自今夜起,每逢中秋,或许仍有词篇问世。
但无论是谁,在提笔之时,心头都必将笼罩上这首《水调歌头》的万丈光芒所带来的巨大阴影。
还有几人,能有那般魄力与才情,敢说自己所写,能超越此篇万一?
这不是终结,却近乎是某种意义上的「绝唱」。
他饮尽杯中最后一口酒,任由那辛辣与醇香在喉间蔓延。
也任由那无尽的寂寥与高处不胜寒的意味,在心头缓缓沉淀。
殿内另一侧,那百多位形态各异、气息或凶悍或诡谲的妖蛮大使们,此刻脸上的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复杂与统一。
先前或许还有不服、挑衅。
但在那贯通天地的纯紫才气与响彻九州的文庙钟声面前,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一种更深沉的震撼与无力感所取代。
江行舟,以及他背后所代表的大周人族文道,再一次用这近乎神迹的方式,向他们宣告了一个冰冷的事实。
人族的文道造诣,拥有着他们妖蛮各族目前难以企及、甚至难以理解的绝对高度。
这种差距,并非单纯的力量强弱可以弥补。
它关乎对天地法则的感悟,对万物情感的体察,对生命意义的探索。
并将这一切以如此优美而强大的形式具现化。
纵然他们妖蛮各族也在拼命学习人族文道,模仿诗文礼仪。
但终究只得其形,未得其神。
更多时候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显得不伦不类。
虎族大使紧握着毛茸茸的拳头,指节啪作响。
铜铃般的眼中凶光闪烁,却最终化为一丝烦躁与憋闷。
他能撕裂巨象,却无法理解那「明月几时有」的孤高。
更写不出半个有灵气的字。
这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让他极其难受。
黑熊精使节挠了挠巨大的脑袋,闷声闷气地对同伴低语:「这玩意儿比俺老熊的咆哮还吓人————直往心里钻。」
他本能地感到一种来自灵魂层面的威压。
狐族长老一双媚眼此刻充满了凝重与精光。
她轻轻摇动着毛茸茸的尾巴,心中飞速盘算。
人族有如此人物,各族之前的某些计划,恐怕不得不做出重大调整了。
与之为敌,代价恐怕难以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