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圣道!

「滚!全都给老子滚出去!」

骤然响起的咆哮如同惊雷,打破了殿内死寂的假象。

黄朝猛地一把掀翻了面前那张象征九五至尊的鎏金龙案,杯盘碗碟连同那些尚未动筷的珍馐美味轰然坠地,摔得粉碎,汁水四溅!

他粗暴地扯下脸上那副已经破裂不堪的青铜面甲,狠狠掼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面甲下露出的那张脸,因极致的恐惧、挫败的愤怒以及力量反噬带来的痛苦而极度扭曲,汗水、尚未干涸的血污混杂在一起,让他此刻的面容看起来不似人君,反倒更像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狰狞恶鬼。

「成圣————成圣————」

他如同陷入绝境的困兽,在空旷而狼藉的大殿内来回疾走,沉重的战靴踏过碎片和污秽,发出「嘎吱」的声响。

口中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仿佛要将它们碾碎、吞咽下去。

他的眼神混乱不堪,充满了极致的困惑、噬骨的不甘,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悄然滋生的恐惧!

「他到底想要什幺?!啊?!」

黄朝猛地停住脚步,双手死死插入汗湿的头发中,指甲几乎要抠进头皮,发出痛苦而压抑的低吼,声音在殿柱间回荡,「我给他一字并肩王!与他共享江山!他不要!我给他半壁天下,划江而治,称孤道寡!

他不屑一顾!他却跟老子说————要成圣?」

他猛地擡头,赤红的双眼瞪视着虚空,仿佛江行舟就站在那里,用那种平静无波的眼神俯瞰着他。

「这煌煌天下,芸芸众生,还有什幺比帝王霸业更诱人?

还有什幺比手握乾坤、生杀予夺更显权力?!」

他无法理解!

他赖以生存、为之奋斗的一切价值准则,他视作毕生目标的皇图霸业,在江行舟那轻描淡写却又重若山岳的「成圣」二字面前,竟显得如此卑微、如此狭隘、如此————可笑!

「难道————他真是那种不慕荣利、心怀天下的圣人?不!绝无可能!」

黄朝几乎是立刻厉声否定了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他想起了兵围长安之初,江行舟派人秘密送给他的那本户部帐册!

那本详细罗列了关中各大门阀数百年积累的财富、田亩、人口的「厚礼」!

那本点燃他内心贪婪烈火、驱使他疯狂屠戮的门阀「死亡名录」!

「如果他真的淡泊超脱,为何要借我这把刀,屠尽关中门阀?

为何要将这长安城内外,数百家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几乎连根拔起,血流成河?」

「他是在利用我!他从一开始就在冷静地利用我!」

黄朝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明悟,但随即被更深的迷雾笼罩,「可他如此处心积虑,借我之手削弱乃至铲除门阀,对他有何益处?

难道————他自己想取大周而代之?可若真有此心,方才阵前他手握胜势,为何不顺势答应与我合作,反而————」

各种矛盾的线索、猜测在他脑海中疯狂冲撞、撕扯,却始终拼凑不出一个合乎逻辑的图景。

江行舟的所作所为,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谜团,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和无力。

突然——

一道惨白的灵光,如同漆黑天幕中被闪电撕裂的缝隙,猛地劈入他的脑海!

他浑身剧烈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擡起头,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苍白如纸。

一段尘封的记忆,一段他曾在那场奇遇中,于某卷古老道家典籍上偶然瞥见、当时并未深究的箴言,如同挣脱束缚的恶鬼,带着冰冷的寒意,一字一句地浮现在他心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轰隆!」

这短短的二十个字,此刻却如同九天神雷,携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地劈在他的天灵盖上!

将他所有的困惑、不解、猜疑,炸得灰飞烟灭!

一个冰冷、残酷、赤裸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如同深渊巨口,豁然洞开在他面前!

「原来————原来如此!!」

黄朝踉跄着向后倒退数步,双腿一软,重重地瘫坐在那张冰冷坚硬、对他来说仍显陌生的龙椅之上。

刹那间,冷汗如瀑,浸透了他厚重的战袍,让他如坠冰窟。

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发出近乎梦吃般的、破碎的声音:「天地看待万物,没有偏私,无所谓仁爱与否。

万物在天地眼中,就如同祭祀时用的草扎狗畜一般,用时陈列,用过即弃!」

「而圣人————那些真正超脱了的圣人————他们看待世间亿万百姓,也是如此一无分贵贱贤愚,一视同仁,皆为————刍狗!」

他猛地再次擡头,望向殿外漆黑的夜空,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无助、彻骨的恐惧,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恍然!

他终于「明白」了江行舟那「成圣」之志背后,所蕴含的恐怖意味!

「江行舟————他要成的,是这种圣!是那种超越凡俗情感、视众生为平等刍狗」的圣人」!」

「在他那追求圣道」的眼中————没有绝对的善恶,没有世俗的对错,只有————冰冷的道」!只有他通往成圣之路的需要」!」

「门阀世家,是大周肌体上的腐肉,是阻碍某种新生」的旧刍狗」,所以他借我之手,将他们清理」掉,如同清扫祭坛!」

「而我黄朝,和我麾下这十万追随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乃至这关中数百万的黎民百姓————!」

黄朝的声音变得异常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挤出,带着一种能冻结灵魂的寒意:「我们————也不过是他用来磨练」他那颗圣心」,用来验证」他所行圣道」是否正确的————另一批刍狗」罢了!」

「他甚至不乘胜追击,不急于杀我,并非仁慈或力有未逮!」

「而是————他还需要我这把刀」!我这把足够锋利、足够疯狂、足够搅动天下的刀」!」

黄朝的眼神在绝望中透出一种疯狂的清醒:「甚至————他还需要我去巴蜀!去中原!去荆楚!去替他————继续清理」那些盘踞地方的门阀势力!替他扫清他成圣之路上可能存在的障碍」!」

「等到有一天————我这把刀,卷刃了,钝了,或者————对于他的圣道」而言,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甚至成了新的障碍」————」

黄朝不敢再深想下去!

那种从始至终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自己所有的挣扎、野心、痛苦,都不过是别人棋盘上早已计算好的步骤,自己只是一枚棋子、一件工具的感觉,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带来阵阵恶心与深入骨髓的战栗!

「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而悲凉至极的狂笑,笑声在空旷死寂的大殿中疯狂回荡,充满了对自身命运的极致嘲讽与无边绝望!

「好一个江行舟!好一个宏图大志的成圣」!」

「原来————我黄朝自诩英雄,揭竿而起,折腾了这许久,自以为是在反抗这吃人的世道,开创一番新天地————!

结果————却不过是江行舟那庞大棋局上的一颗过河卒子!一颗用完之后就可以随手丢弃、甚至碾碎的————刍狗!」

他无力地瘫在宽大的龙椅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目光空洞地望向殿顶那描绘着日月星辰、江山社稷的华丽藻井。

曾经,他以为那象征着他即将掌控的天下,此刻看来,却更像一个巨大而讽刺的囚笼。

眼中的最后一点光芒,渐渐被无尽的灰暗与悲哀吞噬。

一种前所未有的、彻底的无力感与深沉的悲哀,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原来,他与江行舟之间的差距,早已超越了野心规模的大小,而是————境界层次的云泥之别!

一个,还在人间的权力泥潭中打滚,执着于恩怨情仇、王朝更迭;

上一页目录下一页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