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您明鉴!
给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怂!
只是————只是那魏家————那是尚书令魏泯魏大人的本家啊!
关中道踩一脚地皮抖三抖的高门大户!
听说那庄子里养着的不是私兵,那是魏家的精锐部曲!
好几百号人,披着铁甲,骑着高头大马,弓弩强得能射穿牛皮!
咱们这点人马,这几把破铜烂铁————怕是————怕是刚摸到庄子墙根,就被射成刺猬了!」
他越说越是胆寒,声音里带上了哭腔:「这要是失了风,咱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可都是要掉脑袋,不,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诛九族?」
黄朝发出一声夜枭般凄厉刺耳的冷笑,猛地将朴刀「锵」地一声狠狠楔进身旁的岩石缝隙里,霍然起身!
他环视着周围那些面黄肌瘦、眼带惶恐却又在饥饿驱使下暗藏一丝贪婪凶光的喽啰,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与极具煽动性的蛊惑:「老子早就他娘的没什幺九族可诛了!
坟头草都比你高了!」
「你们呢?
啊?!」
他枯瘦的手指如同利爪,逐一指向那些眼神闪烁的草寇,「你们哪个不是被田租逼得卖儿卖女?
哪个不是被胥吏欺压得家破人亡?
才跟着老子钻这不见天日的山沟子,像野狗一样舔食腐肉?
你们祖辈耕种的土地呢?
遮风挡雨的破屋呢?
早就被那些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的老爷们,用一张张借据、一纸纸公文,巧取豪夺去了!」
「你们以为像耗子一样缩在这山里,啃树皮,嚼草根,就能活得长久?
做梦!
等哪天官军闲得发慌,或者哪个县令想捞点军功,大军一围,咱们照样是个被碾死的命!」
「横竖都是个死!」
黄朝猛地从怀里掏出那本边缘磨损的蓝皮帐册,如同摔碎一件祭品般,狼狼掼在面前潮湿的泥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他指着那本仿佛凝聚着无尽财富与罪证的册子,眼中闪烁着饿狼般的贪婪与毁灭一切的凶光:「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
「这本册子上,记得明明白白!
魏家在岐山北麓的那个大庄园,就是他魏泯的老巢之一!
里面囤积的粮食,堆积如山,够上万人吃上三年都吃不完!
庄子里有自己的铁匠铺,日夜不停地打造刀枪箭矢!
地窖里藏着的金银珠宝,更是数都数不清!」
「抢了它!」
他几乎是撕裂了喉咙咆哮出来,声音在狭窄的山谷中碰撞回荡,震得篝火都为之摇曳,「抢了这笔泼天的富贵!
咱们就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就能换上快马利刃!
就能招揽四方好汉!
到时候,兵强马壮,占山为王,就连皇帝老儿也得掂量掂量!」
「老子就是要劫他魏泯的富,济老子的贫!」
黄朝的面容在跳跃的篝火映照下扭曲变形,青铜面甲更添几分鬼气,「这大周的天下,从根子上就烂透了!
趴在咱们穷人身上敲骨吸髓的,就是这些盘根错节、道貌岸然的门阀世家!
他魏泯在洛京城里人模狗样,他魏家在关中就无法无天,强占民田,放印子钱逼死人命!
他们才是最大的强盗!」
「你们怕他们?
老子偏不信这个邪!
老子就要捅破这层窗户纸!
让全天下的人都瞧瞧,这些披着官袍的世家,骨子里是什幺吃人的豺狼!」
「就问你们一句,」他最后一声怒吼,如同濒死野兽的绝叫,目光扫过每一张惶恐而贪婪的脸,「干——还是不干?!」
山谷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草寇们看着状若疯魔的黄朝,又死死盯住地上那本仿佛能带来生路的帐册,再摸摸自己干瘪的肚皮,想想那毫无希望的未来。
一股长期被压抑的绝望、对食物的原始渴望、以及对那些高高在上者的刻骨仇恨,如同岩浆般在他们胸中奔腾、汇聚,最终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干他娘的!」
「豁出去了!
拼了!」
「抢钱!
抢粮!」
「跟着黄老大,杀出一条血路!」
起初是几声压抑不住的嘶吼,随即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整个山谷!
数百名衣衫褴褛、眼冒绿光、形同饿鬼的草寇,纷纷举起手中简陋的棍棒、
缺口柴刀、生锈铁剑,疯狂地嚎叫起来,群魔乱舞,煞气冲天!
黄朝看着这群被自己成功煽动起来的亡命之徒,青铜面甲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他弯腰,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本沾了泥水的帐册,如同抚摸情人般擦去污渍,贴身藏好。
然后,「唰」地一声拔出深嵌石缝的朴刀,刀尖带着决绝的寒光,直指山谷外漆黑一片的夜空,厉声喝道:「好!
都是带把的爷们!」
「传老子号令!
今夜子时,人衔枚,马摘铃,趁黑出发!」
「目标——岐山魏家庄!
他们魏家仗着权势,绝想不到有人敢太岁头上动土。虽然家丁众多,但守备必然松懈!
咱们趁夜偷袭,杀他一个措手不及,片甲不留!」
「抢钱!
抢粮!
抢地盘!」
「哦吼!」
草寇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如同野兽般的狂热嚎叫,声震山林,惊起夜栖的飞鸟。
一场针对大周顶级门阀的、疯狂而注定充满血腥的袭击,就在这秦岭深处弥漫着绝望与贪婪气息的巢穴中,悄然拉开了它罪恶的序幕。
黄朝,这个被科举功名彻底抛弃、被残酷现实逼入绝境的落魄文人,终于彻底撕下了所有伪装。誓要将这满腔的愤懑与无尽的绝望,用最暴烈、最极端的方式,狼狠倾泻在这个他曾经梦想「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如今却恨不得将其彻底焚毁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