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卖炭翁》!十里天街,齐恸哭!

第254章 《卖炭翁》!十里天街,齐恸哭!

皇宫之外,十里天街,早已被洛京城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晨光初透,街面石板上还凝着薄霜,却挡不住人潮涌动。

贩夫走卒早早收了摊、书生学子挤在人群里踮脚张望、深闺妇人扶着丫鬟的肩、黄口小儿骑在父亲的脖颈上一所有人都伸长了脖颈,朝着皇宫正门的方向,仿佛在等待一场盛大的烟火。

他们不只是想看那位名动天下的江翰林,更想亲眼见证又一篇足以传世的诗文,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诞生。

终于,宫门缓缓开启。

江行舟一身素白儒袍,缓步而出,立于早已备好的紫檀长案前。

他没有看四周攒动的人头,只是静静望了一眼案上铺开的雪白宣纸。

那支曾写出锦绣文章的玉笔再度被他提起——可这一次,他周身原本流转如云的磅礴文气,竟悄然收敛,如潮水退入深潭。

没有光芒四射,没有气冲云霄,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沉静,从他微垂的眼睫、稳握笔管的手指间,无声弥漫。

他落笔了。

手腕沉稳,笔锋如锥,墨迹深透纸背。

可写下的,却不是众人想像中的华彩辞章,而是三个平实到近乎粗砺的字《卖炭翁》!

一时之间,凤辇上的女帝武明月微微前倾了身子。

御案左右五位当世大儒,不约而同地蹙起了眉。

两旁着朱紫官袍的公卿们面面相觑,有人下意识地捻须,有人无声地交换着困惑的眼神。

「卖炭翁?」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低声喃喃。

「江翰林何以————选这般题目?」

他身旁的官员压低嗓音。

「市井小民,烟火生计————这题材,未免过于平凡,甚至————粗鄙了罢?」

低语声如微风掠过湖面,在肃穆的宫门前荡开细碎涟漪。

卖炭翁一那是洛京繁华画卷最不起眼的一角。

王侯府邸的暖阁,百姓人家的灶膛,都离不开那黑默的木炭。

可那些终年在终南山深处砍柴、烧炭,再佝偻着背将炭车拖进城的老人,却是这座圣朝都城最沉默、最模糊的影子。

他们甚至不算城里的住户,与紫宸殿的赫赫天威隔着不止一座南山。

可偏偏,是他们枯瘦的肩膀,扛来了维系这座城池体温的点点星火。

就在这片含着质疑与不解的寂静里,江行舟的笔再次动了。

没有华丽辞藻,不见才气奔涌,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白描,一字一句,沉静地铺陈开来: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诗句太简单了,简单得像山间樵夫的喘息,像炭窑旁随口哼出的劳作号子。

可每一个字落下,都仿佛不是写在纸上,而是用刻刀,深深凿进观者的心里。

霎时间,南山深处的雾气与寒气扑面而来。

众人眼前仿佛真地看见一个苍老的身影,在崎岖山道上蹒跚,与斧斤、土窑相伴经年。

烟火早已把他的脸庞熏成灰暗的颜色,连鬓边白发也仿佛沾满了炭灰;那一双手,更是如他烧出的木炭一般,指节粗大,默黑皲裂。

而他耗尽气力换来那几枚铜钱,愿望却卑微得让人鼻酸一不过是为了身上能有一件遮体的衣裳,口中能有一餐果腹的粮食。

这平铺直叙的诗句,竟带着一种揪心的力量。

它越过所有修辞的屏障,径直撞向人心最柔软处。

方才的低语与质疑,此刻已消散无踪。

宫门前,长街边,成千上万的人静默着,仿佛都看见了那个推着炭车、在寒风中瑟缩着盼望「天再冷一些」的老翁,正一步一步,从诗句里走向他们面前。

然而,这直抵生存本质的艰辛,仅仅是一个开端。

江行舟的笔锋在纸面上略作停顿,仿佛在积蓄某种更深沉的力量。

随即,更刺骨的寒意,随着接下来流淌而出的诗句,如无形的雾气般悄然弥漫,浸透每个人的心扉: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这短短两句,道尽了一种何等矛盾而残酷的现实!

衣衫槛褛,本应祈求温暖,却因担忧赖以生存的木炭卖不上价钱,反而盼着天气更冷一些。

这种源于贫寒的自我折磨,这种被生活逼迫出的「悖理」之心,比单纯的劳苦更令人心碎。

诗句传开的刹那,原本还有些许骚动的十里天街,陷入了一片死寂!

方才拂过人群的寒风,此刻仿佛真的裹挟了南山深处的凛冽,变得更加刺骨,吹在脸上,竟似刀割一般。

寂静中,人群中忽地传来一声极力压抑、却终究未能忍住的哽咽。

那是一个须发花白、脸上布满沟壑的老农,他身旁的担子里还剩着些许未卖完的菜蔬,单薄的衣衫在风中瑟瑟抖动。

这诗句,哪里只是在写一个遥远的卖炭翁?

分明是戳中了他,以及无数像他一样在命运中挣扎求存之人的肺腑!

这一声哽咽,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

低低的啜泣声开始从四面八方响起,不再是压抑的窃语,而是沉重的、感同身受的叹息与悲鸣。

那些冒着严寒出摊的小贩,那些担忧粮贱伤农的农夫,那些指望着微薄工钱养家糊口的匠人————在这诗句里,他们都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这不是旁观者的怜悯,而是底层生命血脉相连的共鸣!

就在这万民悲意汇聚、天地同哀的时刻,异变陡生!

紫檀案上,那雪白宣纸上的诗句,不再是静止的墨迹。

每一个字,都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幽幽散发出一种沉郁而悲悯的灰白色光芒。

这光芒并不璀璨夺目,反而显得凝重、苍凉,却带着一股无可阻挡的力量,直直照进人心最柔软处,与现场万千百姓心中涌起的强烈共鸣交织、共振!

一股无形却磅礴的「悲悯之气」,伴随着诗句中描绘的南山冬日寒意,以江行舟为源头,如同水银泻地,向整个天街弥漫开来。

天空之中,原本明亮的阳光似乎也黯淡了几分,云层深处隐隐传来沉闷的风雷之声!

这并非毁灭性的天威,而是冥冥天道,对这苍生疾苦所产生的感应与悲鸣!

万民同悲,天地共感!

此文,不再是为帝王将相歌功颂德,也不再是文人墨客的闲情雅趣。

这是为生民立命的呐喊,是文道的光芒,第一次如此真切、如此深刻地照亮了这煌煌圣朝最底层、最沉默的角落!

凤辇之上,女帝武明月端坐如仪,她那双洞察世事的凤眸,先是凝视着笔下生辉、仿佛与万民悲喜相连的江行舟,随后缓缓扫过周围那些因诗句而悲戚动容的万千子民。

她的手掌在宽大的袖袍中微微握紧,指节略显苍白。

在这一刻,她看到的,不再仅仅是一篇注定传世的诗文瑰宝。

她看到的,是民心最真实、最滚烫的显现,是她统治下这庞大圣朝最根基、

也最易被忽略的生命脉搏,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在她面前剧烈地跳动起来。

1

江行舟的笔锋如冷冽的刀,精准而无情地剖开了洛京繁华锦缎下的槛褛里衬。

诗句不再是书写,而是化作一股冰冷的溪流,在宣纸上静静蜿蜒,寒意随之弥漫,渗入观者的骨髓。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这极致矛盾的一句,宛如一根淬了冰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所有听闻者的心窍。

天街之上,寒风仿佛应和着诗中的祈愿,骤然变得凌厉,那些衣衫单薄的贩夫走卒下意识地裹紧破旧的衣襟,一股源于共鸣的寒意从心底深处钻出,比刮在脸上的风更冷。

「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

诗句勾勒出清晰的画面:老翁在积雪没胫的寒夜里蜷缩煎熬,天色未明便驱赶着老牛,驾着炭车艰难前行。

车轮碾过冻结的车辙,那「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就响在每个人的耳畔,每一声都诉说着前行不易。

「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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