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苍老的面容上,每一道皱纹,都在震颤。
「这少年当真是旷世妖孽.」
他干涩的嘴唇开合,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天空之上,一篇《凉州词》的字迹在闪耀,字里行间透出的肃杀之气,竟让他这个戍边多年的老将都脊背发寒。
「老夫的考题——[不知国,何以治国]」
唐秀笑声中却带着说不出的苍凉:「本想着能让这些纸上谈兵的学子。
至少要对本道的情况要熟悉一些,别夸夸其谈。
体会治国之艰难!
如此,日后才能担任县令、府尹!
却不想.」
他猛地转身,官袍猎猎作响:「竟真有人能通晓天下十道!
江行舟对大周十道的理解,已经深入骨髓,融入血液!」
话到此处,这位兵部尚书竟哽咽:「分明是用血肉之躯,丈量过大周十道的每一寸山河!
哪怕老夫在漠北道担任刺史十载,自以为善于治边。却也不如他对漠北、陇右、关中.理解之深刻!」
礼部尚书韦施立的官袍袖口,已然被泪水浸透。
这位朝堂重臣,用颤抖的手,在纸卷上抄录一篇《山坡羊·潼关怀古元朝》词。
宣纸上的墨迹未干,每一笔都仿佛在泣血。
前朝大元,西北边陲,烽火连天之地,战乱频仍。
数百年战火之下,关中民生凋敝,百姓何其悲惨。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仅此三句,江行舟这怜悯之心,堪称是感天动地!非文道大宗师,不可为!
那是将天下苍生的苦难,都化作了字字诛心的绝唱!」
众礼部大小官吏们,尽皆抹泪。
那字里行间透出的苍凉,让整个贡院考场都笼罩在一种莫名的悲怆之中。
这已经不是进士诗篇,纵然是当朝大儒,笔下也难以如此触动人心。
韦施立是真的服了。
之前,他对江行舟毫无所感,也不屑一顾。
如今在考场上亲临其境。
他这堂堂礼部尚书,道心震动,竟然对江行舟心生无比崇敬之意。
江行舟的文道之心已经到了文道大儒,悲天悯人之境。
纵是翰林院的那些皓首穷经的老学究,穷尽一生也写不出一句如此文章!
陇右道和关中道的一二千名举子同时茫然擡头,瞳孔中倒映着天穹上那两轮璀璨文华。
「我是谁?」
有陇右举子手中的毛笔「啪嗒」掉落,墨汁溅在考卷上晕开一片污渍。
「我我们这是在.在哪里?」
关中道的考生们更是呆若木鸡,仰着脖子望向那光芒万丈的《凉州词》与《潼关怀古》。
「呃呃.想起来了。」
一位陇右老举人茫然四顾,忽然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生疼。
想起来了——
这里是春闱会试考场!
而他们这些,平日自诩熟知边疆的陇右才子,此刻正被一个江南道的少年,用最纯粹的边塞诗篇踩在脚下,碾碎了所有骄傲!
「哈哈哈」
考场西北角考舍内,突然有人爆发出癫狂的凄惨笑声。
一个关中举子状若疯魔地撕扯着自己的衣襟:「我苦读关中史书三十年,翻过数百卷《地方县志》!
却不如他三行词句——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多少部史诗书卷,被这三句话囊括!」
贡院各处陆续响起压抑的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