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陈群,自诩智计,却连最基本的火油特性都未能完全掌控……
愚蠢么?
确实。
可山东上下,中原之处,有那个士族子弟,高官贵人,会去钻研『贱业』,会去重视『技巧』?
那些不是『奇巧淫技』么?
不是『经书史集』才是正道么?
不是『半部论语』便可治天下么?
现在陈群才明白,才后悔,才觉得撞在棺材上好疼啊……
他明白,自己已经彻底失败了。
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失败,更是认知上和道路上的彻底溃败。
他也清晰地预见到了自己的结局。
曹丕需要替罪羊来承担所有罪责。
而他陈群,这个献上焚城毒计却最终导致自爆的首席谋士,无疑是最佳人选。
即便曹丕不杀他,骠骑军那边,也绝容不下他这样一个屡出毒计、险些葬送无数人性命的旧时余孽。
投降?乞活?
那对他而言,是比死亡更难以忍受的屈辱。
他宁愿选择了与旧体制一同死亡。
他无法融入那个新的、陌生的世界,也不愿在旧世界的废墟上苟延残喘。
他缓缓站起身,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到书案前。
案上笔墨纸砚犹在,只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他小心翼翼地拂去灰尘,铺开一张素白的绢帛。
他的手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解脱般的漠然。
他提笔,掩没,蘸墨。
开始书写。
不再是奏疏,不再是策论,而是一篇歌赋,他的自绝之辞。
笔锋落下,字字泣血。
却又带着一种扭曲的,为自己辩护的执拗……
『呜呼哀哉,时运不济,命途多舛!非智不及也,实天时不与兮!』
『豺狼篡鼎,礼乐崩坏,邪术横行,古道湮微!』
『余竭忠尽智,欲扶倾厦,奈何独木难支,狂澜既倒!』
『非战之罪,实天欲亡我!岂人力所能逆哉?!今大厦倾覆,柱石皆摧,亦有何颜苟活?』
『惟以此身,殉此社稷,从圣贤于地下,告罪责于九泉!』
『悲夫!痛夫!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写罢,陈群掷笔于地,怅然而泪下。
他拍打着身上的衣袍,试图将沾染灰尘弹去,但是失败了,手上沾染的灰尘和血污,使得锦袍越弹越脏……
最后,陈群只能勉强将进贤冠扶正,然后又扯了扯衣领和衣袖,仿佛要去参加一场重要的朝会。
然后,他缓缓抽出了佩剑。
剑身冰寒,映照出他苍白的面容,也映照着窗外那愈发明亮的,意味着毁灭的火光。
没有犹豫,没有留恋。
他横剑于颈,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一拉!
鲜血,如同怒放的红梅,瞬间染红了他的官袍,也喷溅在他那篇绝笔歌赋上……
似乎是在为他,画了最后的一押。
在这个真实而残酷的旧大汉里,画下了属于他个人的终章。
他倒下了,倒在了旧世界的余烬里。
或许他是明白了……
也或许,在至死的那一刻,他都未能真正明白,他究竟败给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