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加州代理州长塞缪尔·布莱克在新闻发布会上宣布,已派出十一个调查督导组,每组均由一名参议员随从带队,加州国民警卫队与白虎安保公司联合提供武力护航,已于昨日下午,全面进驻加州所有出现财政问题的城镇————」
「这是一场毫不掩饰的政治清洗!消息人士称,塞缪尔·布莱克此举狠辣、
果决,完全不像一个傀儡!
」
「一位纽约不愿透露姓名的银行家在接受本报采访时评论道:我们都看走眼了。能把塞缪尔推上台的势力,绝对不是什幺善茬。他们根本不是在扶持一个傀儡,他们是在给一把已经上膛的枪,换上了一个新的扳机。加州的那些地方官他们完蛋了。」
在时尚版和生活版,则完全是另一幅景象。
彻底的、歇斯底里的狂欢。
《再见,丝绸!你好,19.99的朱雀!》
「本报记者有幸在现场亲眼目睹了朱雀丝。尽管黑白照片无法展现其万分之一的美丽,但我们以记者的职业生涯发誓,那种色彩的艳丽、那种质感的顺滑,是东海岸最昂贵的法国丝绸也无法比拟的!
.
「19.99美元!这不是一个价格,这是一个宣言!这是加利福尼亚对东海岸纺织业垄断集团发起的战争!
「一位纽约第五大道的名媛在接受采访时,当场情绪失控,她尖叫道,如果这是真的,我将立刻烧掉我衣柜里所有的巴黎礼服!塞缪尔州长说他想交个朋友?哦,上帝啊,如果他真的卖19.99,我愿意跪下来叫他爸爸!」
紧接着,是占据了整整一个版面、标题大到吓人的报导:
《屁股的福音!卫生纸,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发明!》
「是的,你没有看错。我们用了伟大这个词。可口可乐让人兴奋,朱雀丝让人美丽,但卫生纸,它让人成为了人!
」
「本报记者亲手触摸了那种柔软。我们无法形容。那不是纸,那是文明的触感。从今往后,这个世界将生活在两个时代,前卫生纸时代的野蛮人,和后卫生纸时代的文明人。
「6
「一位旧金山的医生在看过样品后评论道,这不仅仅是舒适,这是公共卫生的一次革命!它将拯救生命,以及它将预防疾病!」
再然后,是那篇让无数人彻夜难眠、口干舌燥的报导:
《「可口可乐」:我们喝下的是液态闪电,还是魔鬼的圣水?》
「它在你的舌头上爆炸,像一千根针!」
「宿醉?疲劳?在它面前不堪一击!本报记者在喝下三瓶后,亢奋地工作了24个小时,写下了这篇报导!我们不知道这瓶棕色的液体里到底装了什幺,但我们只想说再来一瓶!」
报导一出,全美都疯了。
无数的订单和信件,如同潮水般涌向萨克拉门托。
人们不在乎那个督导组会杀多少贪官,他们只在乎:「我的朱雀丝什幺时候能发货?」
「卫生纸在哪里买?我出双倍价钱!」
「我愿意用我老婆换一箱可口可乐!」
至于那最后一件产品————
《费城问询报》在第三版的角落里,给了一个火柴盒大小的豆腐块:
《加州推出新型剃须刀,或将提高刮脸效率》
「昨日,加州政府展示了一款T字型剃须刀,设计小巧,更换刀片方便。对于那些厌倦了直柄剃刀的男士来说,也许是个不错的尝试。本报记者试用后认为,它确实挺方便的。」
仅此而已。
玛琳农场。
洛森悠闲地坐在门廊的摇椅上,索菲娅正在旁边为他修剪一支上好的古巴雪茄。
他面前的橡木小桌上,摊着来自全美各地的,至少二十份不同的报纸。
他看到了时尚界的疯狂,看到了民众对卫生纸的近乎宗教般的渴求,看到了华尔街对可口可乐产业链的疯狂估值。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关于T字型剃须刀的、小小的、可怜的豆腐块报导。
他笑了笑,接过索菲娅递来的雪茄,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
「妈的。」
他有些无奈:「在后世,资本家把男人的消费能力排在了狗的后面,看来这个时代,也不怎幺样。」
整个加利福尼亚,都疯了。
如果说三天前,加州还是一具在大萧条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僵尸。
那幺三天后,它就被塞缪尔·布莱克在萨克拉门托的那场发布会,狠狠地注射了四大管滚烫的、混杂着古柯硷和黄金的鸡血。
「你听说了吗?朱雀丝!19.99美元!我老婆昨天晚上把她所有的旧裙子都剪了,她疯了,她说她宁愿光着屁股,也要等到那该死的朱雀丝上市!」
「光着屁股算什幺?我老板,那个一向吝啬得像个苏格兰长老的狗杂种,他昨天当场撕了《旧金山纪事报》,就因为那上面没有卫生纸的GG!他妈的,他用惯了样品,现在用回报纸,当场就发飙了!」
「那算个屁!真正的宝贝是可口可乐!我在萨克拉门托的表哥,一个记者,他带回来一瓶。我就舔了一口,上帝啊,我就舔了一口!我感觉我能举起一头牛!他们说这玩意儿能让你三天不睡觉!这是圣水!」
「工作!你们这群蠢货,重点是工作!」
在奥克兰的码头上,一个满身汗臭的爱尔兰工头,正挥舞着一份油墨未干的《环球纪事报》,唾沫横飞地对着一群麻木的苦力嘶吼:「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可口可乐!这玩意儿需要瓶子!亿万个玻璃瓶!需要糖!山一样的糖!需要铁路车皮,需要码头苦力!这都是工作!是付钱的、该死的工作!!」
「还有那个卫生纸!造纸厂!朱雀丝!纺织厂!这都是工作!」
「塞缪尔·布莱克!」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工人,把酒瓶狠狠砸在地上:「我以前也骂他是草包!我骂他是狗杂种!但是现在————」
他涨红了脸,环顾四周,声嘶力竭地咆哮:「现在,谁他妈还敢说他是草包,老子就当场打爆他的狗嘴!」
「没错!」
「他就算是个草包,他也是个能往外掏金子的草包!」
「他是我们加州的草包!」
整个加利福尼亚的民意,在短短七十二小时内,被彻底扭转。
人们不再关心政治,不再关心那些该死的党派斗争。
他们只关心一件事。
那些报纸上承诺的奇迹,什幺时候能他妈的摆到货架上。
萨克拉门托,州长办公室。
塞缪尔·布莱克从未像现在这样快乐过。
快乐?不,这个词太肤浅了。
他感觉自己正漂浮在云端,被一群强壮的天使簇拥着,喂食着沾满蜜糖的葡萄。
他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没有一份该死的文件,没有一摞需要签署的法案。
桌面上,地上,沙发上,铺满了报纸。
来自全美各地的报纸。
《纽约时报》、《芝加哥论坛报》、《费城问询报》、《波士顿环球报》————
他塞缪尔·布莱克,这个一辈子的政治笑料,这个所有人口中的傀儡————
他霸占了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
「塞缪尔阁下的闪电战!加州奇迹震惊全美!」
「一个下午,四项革命!草包州长的惊天魔术!」
「华尔街震动!可口可乐与朱雀丝,两大产业链的黄金风暴!」
「他是谁?他从哪来?塞缪尔·布莱克——美国政坛最神秘的新贵!」
塞缪尔抚摸着那些粗糙的,散发着油墨香气的纸张,如同抚摸着情人最娇嫩的肌肤。
他的视线模糊了。
那些墨印的字母,在他眼前开始跳动、旋转,最后化作了他过去二十年里听到的那些刺耳的嘲笑。
「看看塞缪尔,那条没骨气的狗。」
「克雷斯特伍德参议员的白手套,我打赌他那张嘴不只是用来吃饭的,呵呵」
「一个傀儡,一个十足的、可悲的稻草人。」
「草包!废物!软蛋!」
「爸。」塞缪尔想起了自己那个同样在政治上郁郁不得志、最后酗酒而死的老爹。
「爸,他们现在叫我阁下了————」
「他们叫我新贵————」
一滴混杂着辛酸和狂喜的泪水,猛地砸在了《环球纪事报》的头版上,洇开了一个小小的墨点。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呜————」
塞缪尔·布莱克,加利福尼亚州的代理州长,这个在政治泥潭里打滚了半辈子,见惯了肮脏与背叛的男人,此刻像个孩子一样,趴在堆满报纸的办公桌上,嚎啕大哭。
他哭得是如此伤心,如此歇斯底里。
多少年了。
他终于终于赢了一次。
他终于让那些看不起他、嘲笑他、把他当成一条狗随意使唤的王八蛋们,都闭上了臭嘴。
「呜————嗝————」
他哭得鼻涕都流进了他精心修剪过的八字胡里。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手帕,却摸了个空。
然后,他想起了什幺。
他猛地擡起头,从办公桌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卷洁白卫生纸。
这是安德烈供给他的样品。
他撕下长长的一条,那柔软的触感让他舒服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把那张文明的象征狠狠地擤在脸上,发出了一声响亮得如同小号般的噗声。
「啊————爽————」
他用这张比丝绸还昂贵的纸,粗鲁地擦着眼泪和鼻涕,幸福得有点想哭。
就在这时。
「叩叩叩!」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塞缪尔吓得猛一哆嗦,手里的卫生纸啪地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