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刷机正在疯狂地轰鸣,工人们满头大汗,但脸上却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快!再加印一万份!不,两万份!」
——
主编挥舞着刚刚出来的样刊,头版头条用加粗、加大的血红色字体印着一行大字:
《正义的审判:加州新宪法向垄断宣战!》
副标题更是充满了煽动性:
《铁路委员会成立!我们要夺回定价权!》
《章鱼的末日:没有债务抵扣,请按实价交税!》。
报童们抱着还散发着油墨香气的报纸,像一群快乐的小鸟一样冲上街头。
「号外!号外!塞缪尔州长发威了!」
「新宪法通过!南太平洋铁路公司要大出血啦!」
「我们要降价!我们要公平!」
在市场街的酒馆里,在萨克拉门托的码头上,在中央谷地的农场里。
无数的加州人拿到了这份报纸。
「干得漂亮!」
一个满脸胡茬的矿工狠狠地把酒杯砸在桌子上,酒水四溅:「老子早就受够了那帮吸血鬼!上次我运那一车铜矿,运费居然比我卖矿的钱还多!这帮狗娘养的终于有人治了!」
「上帝保佑塞缪尔,上帝保佑安德烈!」
一个老农夫激动得热泪盈眶:「如果不让扣除债务,那帮大亨每年得多交几百万的税!这笔钱要是用来修学校、修路,咱们加州得变成什幺样?」
「这就是我们要的政府!这就是能办事的政府!」
民众的反应是热烈的,甚至是狂热的。
长久以来,他们被SP这只看不见的大手压得太狠了。
虽然加州最近因为洛森的产业而繁荣,但铁路的高昂成本始终像是一块阴云。
现在,政府终于出手了。
一出手就是杀招,刀刀见血,拳拳到肉。
这种大快人心的感觉,让每一个加州人都觉得扬眉吐气。
甚至有漫画家在报纸上画了一幅画:
一只巨大的章鱼正试图用触手缠住加州州徽上的那只灰熊,结果被灰熊一巴掌拍断了触手,旁边还站着手持新宪法法典的塞缪尔州长,正要把这只章鱼做成烧烤。
诺布山,斯坦福公馆。
巨大的水晶吊灯下,加州四巨头,利兰·斯坦福、科利斯·亨廷顿、马克·霍普金斯、查尔斯·克罗克,正围坐在一张红木长桌旁。
「这他妈就是抢劫!这是赤裸裸的强盗式的抢劫!」
查尔斯·克罗克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那瓶昂贵的波尔多红酒险些跳起来。
「设立铁路委员会?政府定价?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克罗克咆哮着,唾沫星子喷出老远:「什幺狗屁铁路委员会?什幺定价权?这帮加州的政客是想当土匪吗?这是我的铁路!我铺的铁轨!我买的机车!我想定多少钱一张票,那是我的自由!这是《独立宣言》赋予我的神圣权利!」
利兰·斯坦福坐在首位,作为曾经的州长和参议员,他比克罗克这个莽夫更懂得法律的杀伤力。
「查尔斯,闭上你的嘴。」
斯坦福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声音低沉:「现在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那个该死的塞缪尔,还有他背后那个阴魂不散的安德烈,他们这次是有备而来。他们不是在跟我们商量,他们是在宣战。」
「而且是拿着宪法向我们宣战。」
科利斯·亨廷顿正拿着那份刚刚发布的宪法修正案副本,手指在上面的一行行字句上划过。
「哪怕我再怎幺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这一手玩得太漂亮了。」
亨廷顿放下文件,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剥夺自行定价权,这只是第一刀。真正致命的是这个,禁止债务抵扣资产税。」
「马克,算出来了吗?」亨廷顿转头看向负责财务的霍普金斯。
霍普金斯面前的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全是数字。
「算出来了————」
「如果我们不能像以前那样用巨额的建设债券来抵扣资产价值,按照新宪法的规定,我们要按实际资产价值交税。」
他咽了口唾沫,颤抖着竖起三根手指:「三百万美元。每年。」
「什幺?」
克罗克和斯坦福同时惊呼出声。
「三百万?」
克罗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以前我们每年交的税还不到十万!这是涨了三十倍!
这帮吸血鬼想把我们抽干吗?」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亨廷顿冷笑一声:「他们就是要让我们疼,要让我们的现金流断裂。没有了现金流,我们就没法继续向东修路,没法去占领亚利桑那和新墨西哥的地盘。他们要把我们困死在加州。」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三百万美元,即使对于富可敌国的SP来说,也是一笔伤筋动骨的巨款。
更何况,这还是建立在未来运价可能被强制下调的基础上。
这是一套组合拳,打得这群曾经不可一世的大亨晕头转向。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斯坦福站起身,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来回渡步:「宪法虽然通过了,但执行还要靠人。那个所谓的铁路委员会,是由三个委员组成的。」
他转过身看着其他人:「在美利坚,没有什幺是钱买不到的。如果有,那是钱不够多。」
「你是说————」霍普金斯擡起头。
「渗透。」
斯坦福压低了声音:「我们必须把自己人安插进那个委员会。或者,至少要买通其中一两个。只要他们在定价审核的时候稍微擡擡手,或者在资产评估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三百万的税,就能变成三十万。
「还有法律层面。」
亨廷顿接过了话茬:「我们要组建最庞大的律师团,去起诉!去钻空子!去寻找每一个标点符号的漏洞!哪怕是拖,也要拖死他们。我们要让加州政府知道,跟资本作对,是要付出代价的。」
「对!」
克罗克狠狠地挥了挥拳头:「还有贿赂!我不信那个塞缪尔是圣人,不信那个安德烈不爱钱!给他们送钱!送黄金!送男人!哪怕是送股份!」
「四点半起来上厕所的人都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是金钱制定的!」
四巨头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种名为侥幸和贪婪的光芒。
他们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是从户山血海的商业竞争中爬出来的鳄鱼。
他们不相信这世界上有攻不破的堡垒。
「那就行动吧。」
斯坦福重新点燃了一根雪茄,深深吸了一口,似乎又让他找回了往日的自信:「给萨克拉门托发电报。措辞要客气,姿态要放低。就说我们要积极配合新宪法,希望能和州长阁下,还有那位副州长,坐下来喝杯茶,聊聊具体的执行细节。」
「顺便告诉他们,我们准备了一份关于加州慈善事业的特别捐赠计划。
现实给了这四位老狐狸一记响亮的耳光。
而且是用铁板扇的。
萨克拉门托,州长办公室。
安德烈看着手里那份措辞谦卑,暗示意味极浓的电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喝茶?特别捐赠?」
他随手将电报扔进了垃圾桶。
「老板说得对,狗改不了吃屎。」
——
安德烈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拨通了通讯处:「给南太平洋铁路公司回电。内容只有一句话:请严格遵守《1879年加州宪法》及相关法律法规。加州政府拒绝任何形式的私下会晤。一切公事公办。」
「另外,把这封电报的内容,透露给《环球纪事报》。」
当这封拒绝电报,以及随后报纸上刊登的「SP公司企图贿赂政府被拒」的新闻传到诺布山时,四巨头彻底破防了。
「混蛋!给脸不要脸!」
斯坦福气得摔碎了他最心爱的一套中国瓷器:「他们这是要赶尽杀绝!他们真的以为我们没牙了吗?」
「既然文的不行,那就别怪我们玩阴的!」
亨廷顿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启动我们在东部的关系网,向华盛顿施压!还有,立刻停止所有正在进行的支线建设,裁员!让那些工人去闹事!告诉加州人,是因为政府的新宪法逼得我们没饭吃,所以他们才失业的!」
这就是垄断资本最后的手段。
绑架经济,制造混乱。
可惜,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对手根本不在乎这一套。
因为洛森手里的牌,比他们想像的要多得多,也要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