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兹堡的空气中总是带着一种特有的铁锈味。
当年为了建造这座工业帝国的中心,工程师们削平了格兰特山。
他们移走了数百万吨的土石,填平了沟壑,只为了给权力和资本腾出平坦的立足之地。
格兰特大街就在这道人工开凿的峡谷中延伸。
它切开了匹兹堡的腹地,将摩天大楼、银行总部和法院串联在一起,构成了这座城市的脊椎。
夜色笼罩下,在这条大动脉的心脏位置,蹲伏着一头巨大的石兽。
匹兹堡市政厅。
这是一座建于二十世纪初的新古典主义建筑,由巨大的花岗岩石块堆砌而成。
高耸的罗马式拱门,厚重的石柱。
设计师在建造它的时候,想要表达的不仅仅是美,更是威严,是压迫感,是不可撼动的秩序。
它像一头沉默的利维坦,静静地趴在三河之上。
在过去的百年里,无数的政客从那扇沉重的大门里进进出出。
有的胖,有的瘦。
有的贪婪,有的理想主义。
有的在这里飞黄腾达,去了华盛顿;有的在这里身败名裂,进了监狱。
这栋建筑并不在乎。
此时此刻,马丁·卡特赖特正坐在三楼的那间办公室里。
也许明年,又或者十年后,坐在那里的会是里奥·华莱士。
但对于这座石兽来说,这两个名字没有任何本质的区别。
他们都只是暂时的租客。
只有这栋建筑,这个庞大的官僚机器,才是永恒的主人。
它拥有自己的呼吸节奏,拥有自己的消化系统。
它吞噬税收,排泄文件。
它在黑暗中运转着,发出低沉的嗡嗡声,维持着这座拥有三十万人口城市的每一次心跳。
卡特赖特正坐在这头巨兽的心脏,擡头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
他在匹兹堡经营了十几年。
从一个检察官,一步步爬到区议员,最后坐上市长的宝座。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个城市的棋手。
他以为自己和摩根菲尔德是平等的盟友,以为自己在华盛顿的大人物眼里有一席之地。
现在他明白了。
在那些人眼里,他和里奥·华莱士那个毛头小子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都是消耗品,是可以随时被丢弃的棋子,是用来平衡利益的筹码。
摩根菲尔德选择了中立,华盛顿选择了撤手。
所有人都做出了理性的选择。
只有他,被留在了死地。
如果输掉这场初选,他将失去一切。
不再有市长的头衔,不再有前呼后拥的随从,不再有商人们的阿谀奉承。
甚至,那些他曾经得罪过的人,那些掌握着他黑料的人,会像秃鹫一样扑上来,把他撕成碎片。
检察官会重新翻阅那些被压下去的卷宗,媒体会曝光他家人的资产。
这不是一场选举的胜负。
这是生存还是毁灭。
一种久违的感觉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那是恐惧。
但紧接着,恐惧变成了另一种东西。
一种冰冷、坚硬、充满血腥味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