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里奥快要被这种沉默压垮的时候,罗斯福的声音缓缓响起。
「傻孩子。」
罗斯福叹了口气。
「你给出的那些承诺对他来说,虽然有用,但都是可以被替代的。」
「他要的,是你的人。」
里奥愣住了:「我的人?」
「没错。」罗斯福解释道,「你以为他在乎你是不是和摩根菲尔德做了交易吗?不,他在乎的是,当你做这个交易的时候,你心里想的是谁。」
「他在通过这种沉默,向你提问。」
「他在问你:当有一天,为了整个进步派运动的宏大战略利益,需要牺牲掉匹兹堡的局部利益时;或者当他在华盛顿发起一场注定艰难的冲锋,需要有人在地方上顶着炮火为他挡子弹,甚至为他去死的时候……」
「你会是那个还在和他讨价还价,计算着得失的所谓盟友?」
「还是那个能够无条件执行命令,为了他的旗帜而战的战士?」
罗斯福的话让里奥彻底清醒了过来。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利益交换,这是一次政治效忠。
「这意味着我要彻底丧失我的独立性?」他在脑海中反问,「我要成为他的附庸?我要变成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万一他的决定是错的呢?万一他为了华盛顿的斗争,真的要牺牲掉匹兹堡呢?」
「独立?」
罗斯福发出了一声冷笑。
「在政治的世界里,独立是无能者的墓志铭。」
「一个人的政治,不叫政治,那叫行为艺术,那叫自杀表演。」
里奥并没有立刻屈服,他的那股倔劲上来了。
「可是,总统先生,您当年不也是坚持了自己吗?」
「面对华尔街的经济保皇党,面对最高法院的保守派老头子,甚至面对民主党内部的保守势力,您也从未低头。」
「您即使被孤立,也没有选择随波逐流,您既然能拥有那份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骄傲,为什幺要求我现在必须去当别人的附庸?」
罗斯福严厉地呵斥道:「你研究了我四年,写了十几万字的论文,结果你就得出了这幺一个愚蠢的结论?」
「里奥,你是不是被这一段时间的顺利蒙蔽了双眼?又或者被萨拉他们的吹捧迷了心智?」
「你以为我的独立是靠什幺支撑的?靠勇气?靠信念?还是靠那些虚无缥缈的正义感?」
罗斯福的声音变得低沉,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坦诚。
「我的母亲,萨拉·德拉诺,来自显赫的德拉诺家族,那是靠着远东贸易积累了巨额财富的商业豪门。」
「我的父亲,詹姆斯·罗斯福,是铁路和煤炭产业的董事。」
「更不要提我的堂叔,西奥多·罗斯福,当我还在哈佛读书的时候,他就已经坐在白宫里治理着这个国家了。」
「我出生在哈德逊河畔的海德公园庄园里,那里的土地广阔到你骑马跑上一整天也跑不到边际。」
「我从小接受的是格罗顿公学的精英教育,我的同学是惠特尼家族和摩根家族的继承人,我在哈佛读书,在哥伦比亚学法律。」
「当我第一次踏入政坛的时候,我不需要去担心下个月的房租,不需要去考虑如果竞选失败我会不会饿死,我有家族的信托基金,我有遍布纽约上流社会的亲戚网络。」
「我可以指着华尔街那些银行家的鼻子骂他们是『有组织的金钱』,那是因为我从小就和他们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我知道他们的底细,而且我不需要他们的施舍。」
「我可以无视党内大佬的威胁,因为罗斯福这个姓氏,在那个时代的美国,就意味着至高无上的政治血统。」
「我的独立,是建立在百年积累的家族财富、错综复杂的血缘关系和极高的社会地位之上的。」
「那是用真金白银和贵族血统浇筑出来的底气。」
罗斯福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话锋一转,变得尖锐而刺耳,直指里奥最痛的伤疤。
「可是反观你呢,里奥·华莱士?」
「你有什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