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停下了跟门槛较劲的动作。
她低下头,看着这个年轻的市长。
看着这个在电视上意气风发,此刻却蹲在她脚边,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似的年轻人。
她伸出了手。
那只手枯瘦,布满老年斑。
她摸了摸里奥的脸。
掌心粗糙,但很温暖。
「傻孩子。」
玛格丽特笑了,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
「这关你什幺事?难道是你推的我吗?」
「是那个坏局长,是那个坏市长,是他们下的命令。
「可是————如果不是我非要搞那个直播,如果不是我————」里奥想要解释,想要忏悔。
「闭嘴。」
玛格丽特轻声打断了他。
她拍了拍自己的腿。
「这不叫伤疤,里奥。」
老太太擡起头,眼神里透着一股比钢铁还要坚硬的骄傲。
「这是我的勋章。」
「就像弗兰克胳膊上的烫伤,就像乔治肺里的粉尘。
3
「这是我们为了保卫这个家,付出的代价。」
「只要你能赢,只要你能把那帮吸血鬼从市政厅里赶走,只要你能让这个社区的孩子们有书读,有饭吃。」
「我这双腿算什幺?」
「我这辈子站得够久了,坐着歇会儿挺好。」
里奥握住了那只手,把脸埋在她的掌心里。
他感觉眼眶发热。
他准备了一肚子的政治辞令,准备了一整套关于城市复兴的宏大理论。
但在这一刻,在一位老人的宽容面前,那些东西都显得那幺轻浮。
「不过,市长先生。」
玛格丽特抽回了手,指了指轮椅下面那道卡住她的门槛。
语气变得像是在吩咐一个笨手笨脚的孙子。
「如果你真的觉得愧疚,真的想帮我做点什幺。」
「能不能找人把这个该死的门槛修一修?」
「每次过它,我都觉得自己像是在翻越阿尔卑斯山。
里奥愣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那道门槛。
那只是一条普通的橡木压条,因为年久失修,翘起了一个角,也就几厘米高。
他想起了他在市政厅里规划的那些宏伟蓝图。
内陆港扩建,上亿美元。
复兴计划二期,两千万美元。
那些数字很大,很耀眼。
但它们离这道门槛很远。
莫雷蒂可以卡住他的预算案,可以研究他的两千万,可以让他无法在全市范围内推行他的大计划。
但是,莫雷蒂卡不住这个。
「里奥。」
罗斯福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
「你看。」
「政治不仅仅是几千万美元的预算案,也不仅仅是和议长在办公室里的博弈,更不仅仅是选举夜的欢呼。」
「政治有时候就是这道门槛。」
「它是一个具体的障碍,一个让普通人生活变得艰难的小麻烦。」
「你可能暂时无法改变整个城市的财政结构,你可能暂时无法打败莫雷蒂。」
「但是,修一个门槛还是没问题的。」
里奥站了起来。
他脱掉了西装外套,随手扔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他解开了袖扣,正准备把衬衫袖子卷起来。
「停下,里奥。」
罗斯福呵斥道:「把你的袖子放下来,把你的西装穿回去。」
里奥的动作僵在半空,他不解:「为什幺?您不是让我解决眼前的痛苦吗?我现在就去拿锤子————」
「你现在是匹兹堡市的市长,不是工地的木匠。」罗斯福打断了他,语气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严厉,「哪怕你现在跪在地上,满头大汗地把这块木头刨平,除了让你自己那泛滥的愧疚感得到一点廉价的缓解之外,没有任何政治意义。」